从小区的便利店出来,就看见一只麻雀在路上啄食。
雪越来越大了。下午两点半的时光犹如一个人的暮年。天空灰蒙蒙的,所有的雪一律往西飞,仿佛得了号令。
我把伞横在脖子上夹着,伸出左手掏手机。路上的确有一点点可以供麻雀吃的东西,是一点儿碎碎的面食。我走近几步,麻雀移动了起来,一条细细的小腿轻触着砖面,一瘸一瘸地离开了,又飞了一飞,在不远处落下来。回首望着它的食物。
它受伤了。我惊扰了它。
我再次靠近它,再次举起手机。
它再次飞起来,再次落下来,于不远处。
眼镜片飘上了几片雪花, 我模糊地站了一会儿,一无所思。如茫茫天地般,脑袋灰蒙蒙了。
赶紧走,它就会回来了,它需要这些食物。
望着始终不再动一步的小麻雀,我终于明白,它一直不愿意远去,一直静立于纷飞的大雪中,是要等我走远了。
我想做什么的呢?想给它食物吗?袋子里没有它能吃的。想给它遮着大雪吗(看到它的刹那我似乎有这种愿望)?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想揣它入怀,带回家养它吗?没有这样想过,它注定属于树林,屋檐,某个角落。
屋檐!
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哪里还有屋檐。从乡村到城市,哪里还有麻雀可以钻洞的屋檐。
多年前的麻雀,冬天是有去处的。
想起刚才听到的两个女人的对话。
“孩子天天晚上十点半放学,我就得等着他放学才能睡觉。奶奶的,起得早睡得晚,可熬人。一天不去店里,一天没有人替你看着。咱算是熬出来了,要是不出来干,永远买不上这房子。”一个围着紫红格子布围裙的女人说。
“这会正是咱最累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的。”便利店女老板一边打条码价格一边接着话。
“以后孩子可比咱强多了,不要这么苦了。咱好歹在城里买了房子,他们以后不要买了。”紫格子说。
“那他们也还会不满足,还有更大的房子。你给他买十万的车他还看着三十万的。”老板说。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换吧。”我加入到聊天中。
三个女人,果真一台戏。
出了店门,来到路上,就遇见了这只瘸腿的麻雀。
这只麻雀的父母没有给它置房造车。麻雀,一代又一代,都得自己飞出去觅食。
这是麻雀的悲哀吗?
天地造物,显然各赋命运。
不能为鹏,为蜩与学鸠,只要不自视自高,就做蜩与学鸠。
不能为鹰,就做雀。
自觅其食,哪怕冰天雪地中无一羽遮寒,哪怕瘸了一条腿,飞了就飞了,站了就站了。也依然不缩头束尾。
这才是真麻雀。
土耳其谚语云,上帝为每一只笨鸟都准备了一根矮树枝。麻雀懂得这个道理,可能我们人类有时候反倒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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