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孙东《破乌鸦》诗集

孙东《破乌鸦》。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年。

孙东老师2017年底出版的的《破乌鸦》是一本连生气带节制的诗声，几乎每一首都让人叹息作者怎从那种心理黑暗走了出来。

在孙东最新的诗集《破乌鸦》当中，读者遇上自远古之安宁与自现代之焦操的完美合璧。在现代环境种种的噪音当中，孙东的声音以清晰明亮的温柔回响着，她的诗让我们回顾自己的情感历史及曾经走过的路，认识过的人和共享过的床单。但她的声音并不单调；集子里除了这种细心的回顾之外也包括着十分相反的态度，即一种怀着闷气的愤恨。这愤恨或时针对旁人，或时貌似无明确的对象，犹如是关于命运的一种训诂。就诗歌而言，本集子提供着一个多层多面的个人形象，读者读之，仿佛与作者慢慢相识。

诗歌贵在语言的运用上，而能够与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词讲述一个耗尽岁月的故事是一种极致奇妙的技巧。《破乌鸦》有一首《无题》正如此，便能用来概括诗人独特的声音与情怀：“你没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也没去参加你的葬礼”。简而又美，这里展现着孙东招牌的复杂情绪：当记忆与时光将其事和其人给模糊化时，读者仍能在这些诗歌当中体味到当时与后来的酸楚与懊悔（不无带着些许愤恨在内）。该书可以说围绕着这种心态，与其说是诗人的某种自我治疗不如说是诗人给予读者一番良好的反思机会。

本诗集探索了极其复杂的些人际关系。生活中的各种人际关系都会牵涉到我们个人身份与意识，而正如诗人说的，“身份是一条不公平的公路”（5页）。读者慢慢得知诗人自身身份问题所带来的困惑，其表现在当女儿与当情人两大块上。当中的几条关于父母亲的诗尤其感人，当诗人描写母亲的时候写道：“你把父亲助听器接上/给我跳皮筋/把病历本反过来，给我写作业/把手术刀给我削铅笔/疾风骤雨里/你殖民了一小片儿的家/拧弯了一小片历史”（页22）。母亲的种种忙绿变成一种细心的爱护，而以几条简练的文字描述了一整个家庭的事情及诗人在其中微妙的角度。诗人在《母亲》组诗里面所表达的疼痛明显是对着一位已经驾鹤西去的伟大母亲而写的，而整个诗集不时地出现亲戚的形象，总充满一种懊悔与缠绵。诗人在此的技巧也贵在感官刺激，诸如“你的声音/在那里依然清冽”（页24）。家庭关系在本诗集找到了不少旷阔的发挥空间，而诗人的抒发为我们每一个人提供了艺术性及哲学性的反省。

从另一个角度，与情人的关系可能比与家人的关系还要复杂且疼痛，这道理在本诗集层出不穷。不少诗写正针对爱情所带来的痛苦和迷失。有一首描写与某个情人共享生活的诗，后面写道：“在你的床上，我辗转反侧/不知为了什么”（页53）。这种简单的表达反而把诗人的情绪切换到忐忐忑忑的状态，呈现着对感情生活的怀疑与不安。这类情绪也贯穿了本诗集，诗人贡献了对于感情生活的失败与痛苦的种种反思与诉说。偶尔诗人貌似愿意敬而远之，诸如《四月》一首。不无与艾略特有所共鸣，“四月是残酷的”开头一句从酸楚转换到接受，“在曲线上漫游的讯息/一种无知的爱/在四月复苏/四月没有艺术/但我有斗篷/可以避雨”。而正是这种接受提醒读者，与放弃比，还是保持希望能让我们走得更远。整一本读下来之后留下了诗人情感历史的影子，然而各种读者在内能找到与自己产生共鸣的诗文。

在大多数诗人进行绝对自由抒情的诗写时，看到一位诗人给别的诗作认真回答倒是很鲜艳的一件事。本诗集有两次回应了中国古今诗人的写作。一次是《水调歌头》（页94），苏东坡名作的重写，另一次是现当代诗人沈浩波所写《一把好乳》的翻版，《一只好鸡》（页114）。这里不用加内容陈述，只讲明白诗人的这两篇不是效仿其他人，而是让他们的诗作复活并且加上诗人自己灰色和讽刺的反应和回声。

该书也离不开江南。每隔几首，读者就遇到南京的另一胜景，作者将之置进诗歌去。诗人确实将自身的国外经历写进册子里，但江南的阴天毛毛细雨，春天花香，宽江阔湖，在孙东手下皆有其位置。 将环境化为情感喻体是一种技巧，而该书提供了不少如是之词。最感人的莫过于《新年》一首，“和你分别之后/敌人陆陆续续地包围过来 。。。。我隔着玻璃我伸手去抓雨/恍然抓住了一些灰絮”（页58）。该书的这一方面也带来了一种浓厚的地区情怀，将之命名为‘乡愁’可能过于概括化；而当有人上来提出乡愁的时候，诗人如是回答：“你说我毫无乡愁/我说你装腔作势”（页41-42）。本书读了之后会留下一个强烈的印象，即犹如交了一个新的朋友，一个敢于倾诉及怒骂的朋友，一个充满憧憬及历经沧桑的朋友。生活中的各种做作或怯懦太多时候掩盖着真情实感，幸好江苏有这种着力于揭示人性及人在世上遇到的种种问题的孙东。

本书评是诗人本人请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