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
抬眼望去是一片芳草,堆满河流两畔。河水浅,裸露经年打磨的鹅卵石。石已深旱,似常年未得水滋润。河上有桥,桥阔,可行车马。桥头立石碑,上书“大树村”。碑古朴,显已有些年头。
桥上走过三人,一人当前,一人牵马,一人骑马上。当前这人,嘴刁一狼尾草,左手把着剑,带鞘扛在肩上,一副大爷派头。其身材并不精壮,这派头倒更似无赖少爷几分。
其实马上这位才是少爷,一身白衣,手上还握把扇子,若细看,还能看到扇子上临安王星记的标记。
牵马的年届五旬,神色间对马上男子极为恭敬。
三人行过桥,止步于石碑之前。当前那人一手取下叼着的草,点着碑上文字道:“大树村,这名字有趣。”
“喏,徐公子,你看前面的那棵香樟树。”牵马者用手遮额头,看不远处,借时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
天不热,是三月,正阳春,路途远,赶路对他来说倒是个累人的活。
“大概这村名由此而来吧。”
马上男子微微点头,扇子轻摇:“宋伯有理。”
那徐公子往前看去,不远处果然有一棵三人合抱的香樟树,枝桠伸展,还未裁叶子。
“他娘的,好大啊!”徐公子张大嘴巴,刚叼回的狼尾草掉落。
“一同前去。”马上少爷看到树下有人,想着去询问,怕鲁莽,叫住了看到硕大樟树迅速跑过去的徐公子。
“大哥,就不能快一点啊,这黄花菜都凉了。”那徐公子抱怨倒是抱怨,不过还是回来了。宋伯摇头笑,这一对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一个性子极慢,一个性子极快,凑到一起,倒是有过不少让人忍俊不禁的事。
香樟树下,几个八、九岁孩童正围着一个老者绕圈,边绕圈边唱着:
金老头,银老头,不如咱村瞎老头;
师爷精,富贾精,不如金爷发神经。
被围在中间的老者,坐在香樟树前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搭在拐杖上,下巴枕着手,闭着眼,对几个孩童的嬉笑不闻不问。
三人走近,那老者突然对几个孩童出声道:“再不回家玩儿去,我可要抽你们的顽皮筋了!”
这群孩子似乎很怕那所谓的抽顽皮筋,争先恐后地往村子里跑去。
三人看着四散的孩童,转身向老者,正欲问话,那老者却先开口道:“马先生,旅途劳累了。”
“我说老头,我们三人可没人姓马啊。”徐公子道。
“我没和你们几人说话,我问这匹马。”
“我说哪里来的老头,消遣本大爷是吧?”
“我问候马,哪儿消遣到你了?”那老者心平气和,依旧头枕着手,搭在拐杖上,眼睛都未睁一下。
“老头儿,算你不开眼,和本公子找茬是吧?也不去打听打听……”
那白衣公子此时已经下马,伸手制止了徐公子。上前对老者作了一揖,开口问道:“老人家,我们此去大树县,请问该往哪边去?”
“公子不必多礼。”老者依然手枕着头,没有动一下。
“有劳了。”那白衣公子又是一揖。
“公子不必多礼。”
白衣公子微微一愣,那徐公子冲了上来:“老头,你什么意思?我家公子给你作了两个揖,你娘的找抽是吧?”
“嘿嘿,我一瞎老头,莫说是两个揖,你家公子就是再作上一百个揖,对老头来说也是白搭。”那老者笑起来,朝着徐公子的方向摇了摇头。
那徐公子拿着不知什么时候又捡回的狼尾草在老者面前摇晃着:“老头,真是个瞎子?”
白衣公子没有再制止徐公子,而是和宋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读出了警惕。果不其然,说时迟那时快,老者伸出两指朝徐公子晃着的狼尾草夹去,此招有名堂,叫拈花惹草,指力或内力强劲者,夹住攻来的武器,可使之纹丝不动,抽离不出。此时却用来夹狼尾草,倒也贴切其名称。
那徐公子反应不可谓不快,看老者肩动,就使了一招礼让三分,想抽手而回,却连一分都未让成,被稳稳夹住,纹丝不动。
“老头我眼是瞎了,心可没瞎。”老者依旧是淡淡的口气,脸转向白衣公子,“王轻尘那小子可还好啊?”
“家父甚好。”白衣公子一手抓住徐公子握剑向老者挥去的手,不咸不淡地道。
老者轻笑了一声,也不深究,转头向徐公子:“哪儿来的毛头小子,王轻尘那小子就教了这种徒弟?”说完,丢了狼尾草,徐公子反应不及,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幸得宋伯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咦?”
“宋凡见过金老爷子。”宋伯说道。
“哼,神行太宗宋凡,老头我还诧异当年那件事之后,你去了哪里。虽然江湖风传你已死,老头我可不信啊,就凭你那轻功,你要离开,江湖上能追上你的怕不出三个数。也有风传你给那王轻尘做了奴才,老头我就更不信了,凭你那闲云野鹤惯了的性子,能安心待着了?现在看来,传言非虚了。”
那宋凡听了也不着恼,甚至没有一点不忿的表情。
金老爷子哼了一声,便不作声了。
“金老头是吧?你在此该不是为了和村野孩童玩耍的吧?有什么屁就赶紧的放着,爷几个可没那闲工夫陪你瞎耗,没屁放,爷就不陪你消遣了。”徐公子稳了身形,调了内息,就盯着那金老爷子说道。
金老爷子不语。
徐差先吃了这金老爷子个下马威,又吃了闭门羹,心里火气上涌,又要拔剑,被白衣公子拦了下来。宋凡上前给金老爷子做了个揖,也不说话,招呼俩人离开。
金老爷子依旧不动。
直走出十里,金老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腿子,那些陈年旧账该过去的过去,让王轻尘那小子消停点,不要又让江湖腥风血雨了,老瞎子我没几年好活了,想清净清净。”
宋凡面色如常,余下两人心里一禀。
西去,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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