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家了
2016年末，春节临近了。
整座城市弥漫起与以往不太一样的气氛，正常与反常来回交叠着，辞旧迎新，人们都忙碌的接应着即将到来的新年。
心头都像那金黄了的麦田，在俯冲而来的风浪之中，显得富实的饱满热情的颤抖着生机碰撞中的剧烈交响。
那平常人烟稀疏的街道突然变得拥挤不堪，以往宽敞的地方现在都得小心翼翼的在缝隙里穿行了，咣当咣当的火车不知疲倦的一次次路过高高的站台，不知是否载满太多心事，看着显得鼓囊囊的。
但随着一次次卸下，一遍遍放轻了自身，灰色台面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细数着冗长的一双双步履匆匆。
它抛下一波波人流亦也载上一批批，它永远是那样平衡着驶向熟悉却又在远离的地方。一次次清晰的是回忆，一次次路过的是往昔，一座正在成长的城，处处都是百业待兴的状态。
高丘是一座三线城市，在大众眼中它的发展太稳了，如蜗牛禹禹前行，再大度的人，也像被拖曳在压满尘埃的车顶一样，风尘仆仆的一无所获着。
基本上是轻工业在运行着城的血管和脉络，实业少之可怜。
流动的人口无非循规蹈矩的本地人，眼前的一切都像大山一样压抑在小城人的心口上。一次次憧憬的是希望一次次失守的也是希望。
两栋数十年来依旧相对而安的六层楼咫尺的遥遥相望着，这相对无言的矗立直白中杂糅着污渍渐渐脱离出来了黑色的斑斑之态。
背着包拉着行李箱的刘羽凡快步穿过了小区窄窄的楼道门，停在了自家门口。
这一路走来抚过龟裂的墙角，拉开沉甸甸吱吱作响的楼道门，敲向房门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最后整张手面抚摸着门口的福字，他依稀记得打小时候记事起，福常常就倒着贴的，寓意着“福到了”，其实一直都在他身边，只不过太过习以为常。
现在是晚上九时许，这时间基本已是小城居民入睡点。
几人圈围在电视机前谈笑中等待着，不约而同的时不时瞟向门的方向，门开时是一切新序幕的开始。
那渐渐沸腾起来的火锅在等待着台桌上各就各位的食材去填满那空虚的泡沫，跃跃欲试般的汤底迫不及待的红的深沉，等待着一场不成正比的吞噬，它啊是轻而易举的便可以把桌上物品炖的服服帖帖，供世人品尝一场美味的盛宴。
外面越来越深沉的空寂夜色衬托着各家各户里人们饱腾腾的肚皮，一外一里一冷一热一虚一实便是这个世间。
迈下客车陡峭的三阶后刘羽凡坚实地踏上了家周围的水泥路，平整且敦实的大门外的小路已经为他敞开，他扯开脚步穿过长长的门廊，左手边尽头的门卫室里萤萤的光在照亮在漫过他的脸庞，还有热腾着的胸膛
那一刻！他知道那里藏着年少的希望，无论走了多远，有个念想存在于即将踏回的门廊，它一直都在那，无论脚步延伸了多长，它都会找回来的。
一路曲折后来到了一楼门前，他的手指缓缓敲了下去
简约的欧式风格，白净如初的墙面着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黄，刘羽凡的心里却感觉与它们莫名隔上了一层磨砂般的距离感。
入门的客厅中间半透明玻璃加柜木隔断了两半，一半是小卧室一半是会客厅。
沙发上面的空格里端坐着花草和饰品，叶子们耷拉的下面有人头攒动着，他们各自想的事，红的绿的蓝的，似各色的琐事般缠乱，年龄上的心事各不相同。
一年一次，年度汇总工作似的人们唇沫轻飞于油腻的嘴边，略显重量的纷纷扬扬，显得如此不顺利般的快速坠落在嘴角不远处，一滴一滴细不可见。
就像人与人的心事一丝一丝的，总是很难细细听闻，太多时我们总在路过大概。
“哈哈，老弟快到了，他这趟回来车上的耗时可真不短，正诉苦呢。”
刘羽凡的姐夫方盛有张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功夫，他有时过于聪明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懒散，而他的姐姐刘钰则摇了摇头，“客车，总是有些不靠谱，它经常不准时，因为回来时为了多拉客会在附近城市晃悠半天，哎～一直都是这样。”
而这时正有意无意像窃听重大机密信息般，两只耳朵竖的老高的陈云霞边忙碌边听取着两人的谈话，不觉心头隐隐担忧起来，来到客厅半坐于沙发一角。
看着他们俩脸上流露着急迫神情，脸庞微微紧绷着说：“他怎么给你们回复的信息，到哪里了，来，来给我好好说说。”
陈云霞平复着情绪语气快速的询问着情况，每次儿子做客车长途跋涉归来，她就要提心吊胆的，无论多少次，那颗心总是这样，无法控制的忧虑着儿子的一切远或近的征途，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已经超过了千里的路途了。
“他很好， 客车快到大门口的路边了，应该快到家啦。”
方盛笑着试图安抚岳母娘道，女儿刘钰应声附和着，表示这就到家，可以准备吃饭了。
上次回来是半年前他的木工生涯失败了，同一个人一处空间却是不同时间点和心境面，是变化也是长大。
简洁白净的线衣上衫，深红的羊毛衫外套，细密短发撇向一边略微偏瘦，倒也看起来精神矍铄了不少，有些胡子拉碴、深沉板正的面孔多了太多坚毅，似蒙上了数不清的尘埃一样。
它们已经渗透到了他每一点稚嫩的毛孔里，扎了根。
每一次微妙的表情里都浮动着一种还很稚嫩的成熟神态。那双又小又亮的深黑色眼瞳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生活对任何人从不慷慨，他也没例外过。
陈云霞抢先去开的门，一打开看着门外人呆站了几秒，她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紧盯着熟悉的面容，似要把儿子看个通透，刘羽凡那隐于面容下一幕幕辛酸的过往默默流淌过当母亲的眼底。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哎呀，长高了，气质也变了很多，我的大孩子了呀，瘦了，想是在外面没少受委屈。”
说着陈云霞面容关切的停顿了一会，接着轻轻的语气道：“来，赶紧进来吧，都等你呢。”
她侧开身子让儿子进来，接过有些沉重的行囊，托着放进了里屋。
刘羽凡在门外就听到屋里人在念叨，而他的母亲是絮叨声音最响的，刘齐安很平静的语气，说：
“孩子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别像以前那样太宠着他，男子汉要多多磨练才成长的快，不然总是一只小雏鹰，总在窝里，以后也行不了太长远的路。”
陈云霞一路往门边走着说着，里面的言论都是在确信，门外肯定是羽凡。
开门后， 众人的答案得到了百分之百的证实，众目睽睽般的被环视是温暖流淌在所有人的心头，他仿佛是夜尽头的晨曦，一下就照亮了所有人的心坎儿，
那一刻幸福悄悄的在他心房的净土上生了根发了芽，就像一树花正好开在了他迈出家门看到的地方。
芬芳和阳光的气息突然扑了个满怀，迈出阴影的脚步也落满了花香。
而这其实就是人一直希望守望一生的，一起慢慢走的时光，他知道已经拥有了多久，不知道还能拥有多久。
因为群体的相聚总是以少数堆积着时间的长度。眼前的一切让他感慨万千，背对着他们时眼底有点什么东西悄然滑落了脸庞，很细微不细看没什么。
其实也都落进了大家眼中，一入江湖满是“血与泪”，无形的伤疤锻造着“走途人”满身的钢筋铁骨，直到一切都刀枪不入，无感之境地。
刘羽凡一直都是个内敛的男孩，在方盛眼中他是个内心复杂到极致的人。
对于事物的认知有点钻牛角尖，他这个当姐夫的一直搞不懂这个弟弟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但他都尽量尊重的态度，他感觉刘羽凡甚至于蚂蚁都可以蹲在那里钻研半天，所以他都是尽量很少与其交谈。
当然两人也实在没有过多共同言语，毕竟他只是一个商人，他需要做的就是把蔬菜批发到自家摊位上，然后把菜倒腾出去赚到差价就行了，他的生活就想着如此浅显。
“老弟，若是放在古代，你一定是背着酒壶游天下的诗人，但放到现代就老老实实的做个本分的打工人吧，在凡尘匆匆忙忙没什么不好的。”
在以往的两人的一次对话，那次开始了分歧。刘羽凡平静的看着他沉默了会儿说：“本身就是打工的诗人，诗人也要工作，不会冲突事物本身的该有和需要的进程，所以我并没有感觉到不和谐，反而是你看到的想到的是你看到我在矛盾你啊。”
“好吧好吧，随你，你开心就好。”
方盛嘿嘿笑着打着圆场，关于这些思想的争论他是一窍不通的，所以他总是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全身而退，该点出的点已经传达到，他不会也不想过多搅稀泥。
相对的刘羽凡也不想与亲近的人表达太多深邃的东西，每个个体有自己的活法和意义，互不干涉为最好。
如果别人来干涉，他就会求同存异，先顺着安稳的走吧，自身没有太坚定和稳固的活法，走着构建着。
方盛帮缀着把行李一起抬去了里屋，他有张清秀面容个头中等，撇向一边的整齐稀疏的头发应是剪过没多久，他是个讲究外在形象的人，甚至于有些执着。
黑白纹路交错的半边框方形眼睛，整张脸庞别有一番秀气意味，乍一看有一股蓦然的书生气，把它放到那样的人堆里表象上也并无两样了。
不过人是缺乏了点冲劲注定了往后很长年月默默无闻的生活光景。
不多时，火锅彻底烧沸起来了，一圈圈鼓起荡向边沿的大气泡，一层层的清荡涤着上面一层层的混，一片片的油花在边沿浮沉着，它们在边缘互相挤压，总是无法靠近中心的大片清些的区域。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和分化着这本是无形一切。附和着这一片和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刘羽凡看向正端坐在沙发正中间的小外甥女肥嘟嘟的脸庞，两个小鸡蛋般晃悠悠着颇惹人怜爱，小小模样靠在沙发上悬空的小脚在上面一蹬一蹬，小手舞来舞去总是不消停。像个装了电池的洋娃娃，只要打开了开关就会想着法的活动起来，当然这也是她对这个世界初步表达的方式。
在刘钰怀里拱来拱去，小眼神不时瞟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的舅舅，满怀好奇，小家伙对世界充满着探索欲的清澈目光像水晶石一样反射着眼前人与事的模样，刘羽凡看着她逐渐淡化着这几年经历繁琐的社会画面，透过外甥女的目光他放下了和通透了什么，人啊离孩童岁月越来越远的时候，身体越来越大了心却越来越小了。
胖乎乎的刘钰总是没心没肺地高喊着：“减肥，减肥，我一定会减下来的！”她双手攥拳在眼前上下浮动坚定的给自己鼓气，而结果是自身却依旧那么胖，美其名曰：“这体质啊，喝口水就胖，也很无奈哦！”
其实本质就是管不住嘴迈不开腿，但她在徒劳无功的一次次奋起努力着，这份小可爱般的执着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但总是被现实打回原形，好在她总是不气馁。
热腾的火锅热火的众心忘却了一年的疲惫与辛酸人世的冷意，吃着聊着看着电视里跳动的光彩熠熠的歌舞节目，生活中的小幸福就那么简单，小确幸。
躺在空旷的大床上厚厚的棉被毛绒毯，刘羽凡感觉身体暖和心却突然有点清冷，望着漆黑的夜幕冒着微光的天顶玻璃灯罩，也只是折射着外界的微光，久久难灭的烛火摇曳着。
无人时他常常听一首《后来的我们》时常哼唱，后来的我们都慢慢走丢了内心的些许向往呢。
整座城市的冬季常常弥漫着雾气，说不清它们从哪里来，最后都跑到哪里去了。
时常东一锄头西一榔头的，并不规则，简直比黄鼠狼还要狡猾数倍似的，而且奇形怪状的。但随着漂浮与交融却是黏连在上空绵绵不断起来，就像天空中始终有人在给它充气一样，一团散了一团又来。
一天的下午减弱了，晚上又起来，没完没了，整座城市的冷空气持续在增强，暂时还没有减弱的趋势。
卷着稀疏的枯叶似垂暮老人般晃悠悠的落在一处无人角落，一点点被风儿揉碎瓜分于无形，一座破败中等待黎明和重生的城，一直等待着一场变革中的新生。
却始终有一大团乌云，死死的罩在上空，暂时还无法被撼动。
等待着什么已有太久。
在家里刘羽凡的生活是怡然自得的，起床有父亲去开货车出发前给他做好的饭菜，母亲则是在一处路边的早餐小亭里忙碌着。
陈云霞每天下午都要去平安镇一座大型厂区工作，一楼宽敞有序干净的各车间，空旷中隔绝了数间隔断出的玻璃铝条板房，淡淡的机器声音的低鸣，人们之间的窸窸窣窣的来往动静互相交织归于沉闷。
终是各式的机器里长久的嗡嗡不休的机械运作的声音，占据着涌动的时间之流，最稳定的坚守输出着事物的，总是不太会大规模移动的，它们只能在那里坚定需要的！
清冷肃杀的街道，光秃秃显得单薄的绿林之间，尘土飞扬之中，都有刘羽凡骑着单车的身影。
到处在扒房修路盖楼，一切曾经的最熟悉渐渐都在面目全非着。
一片片狰狞的废墟凌乱过后的重生一定又是另一片不太一样的华丽初上，树林和流水都不见了，只有更广阔的水泥路面和高楼大厦。
在他童年乐园中，占据重要分量的拆车厂附近藏于绿林内的“超级赛道”。
还有林茂掩映的纵横小道，田野林映之间原始的自然少年的气息都随着那青葱岁月一起消散着。
时间在变世间在变事物在变，自身也在变，曾经一直在变也在远行。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刘羽凡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远行在路上。
路越多越宽，高楼越多越密集，地面上事物越来越充实，心灵世界却深感越发空虚起来，找不回的曾经。
连天空都有点灰沉沉变得拥挤了，灰色空间一点点在吞噬着他葱茂的童年，似曾相识却不再相见。
唯有一丝丝拉近的意境在内心盘旋，与自然的距离太近！也难以再去触碰的远。
在浙江那间总是昏沉沉小屋内夜星点点布满微光的橱窗下，他的心中有感于美妙的意境，在笔记上曾写有一首小诗，他安静泡着脚遥望着远空的粲然星河，在一片内心惬意里疲惫在淡去、灵魂在回归、心境在开阔，光芒也变的更加柔和似水，光阴似箭，心绪却悱恻缠绵。
暖阳风沙起，残瓦风沙觅；
屋下一人影，眼下一沙映。
乌云风声过，残枝风雨落；
树下一长椅，椅下一足迹。
只身世间存，心有桃花村；
孤影沙来应，孤长疏迹行。
——风下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