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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房间的抽屉里,有一个精致的收纳盒,里面装着一张草稿纸。虽然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但是内容却十分好辨认。
上面写着:选择ACBDC······填空1、……5、八分之一。大题等一会儿。
这张草稿纸我从高二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都说“自古同桌出CP,同性扎堆茶话会”。班主任为了杜绝这些事情发生,实行了一排男生一排女生的排座政策,董丞就这样成为我的前桌。
一开始坐在他后面我有些头疼——董丞个子挺高,杵在那里有些影响我的视线;后来,我发现他上课经常趴在桌子上,而看在他的成绩的分上,老师也默认了他随性的坐姿。
有天班主任找我谈话,耽误了一些时间,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距离开始上课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为了不影响老师的进度,我打算从后门溜进去。我一眼就看到了董丞的后脑勺和他挺得笔直的背。17岁的男孩子穿着白衬衣,光一个背影就足够青春。我愣了两秒,赶紧回过神来,静悄悄的回到了座位上。
董丞听到了我的动静,一分钟之后,他又恢复了趴在桌上的懒散坐姿。我晃了晃脑袋,压制住心里那个大胆的猜测。但从此之后,我对董丞确实多了一份感激和关注,以及一丝暗自生长的、我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情愫。
夏天来了,班上开了空调。我的位置靠近空调出风口,空调的扇叶出了故障无法向上调整。只要一开空调,我就要穿上校服外套,即便是这样,也还是经常被风吹得头疼。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周一返校后我就惊喜地发现
空调的扇叶被固定住。我凑上去一看,上面卡着一个自制小道具。回到座位上,我又在抽屉里摸到一大包板蓝根。我问了一圈周围的同学,他们纷纷表示并不知情。
董丞进教室之后,我拿笔戳了戳他的后背,他转过来和我面对面,我举起手里的板蓝根。
“你放的?空调也是你固定的?”虽然是问句,但是我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董丞眼珠乱转,最后小声地说了一句“不是我”,然后迅速扭转身子不再和我讲话。
晚自习有半小时讨论时间,后桌的男生数学有些薄弱,经常问我一些解题技巧。讨论了十几分钟,我终于帮他梳理了一个知识点。我刚刚转正身子,董丞立马面无表情地把试卷拍在我的桌子上,随手指向一道选择题:“这不扎个我不会,给我讲一下。”
“大哥,这张试卷你满分,你让我给你讲什么?”
董丞动了动嘴唇,半天没有喝发出声音,他瞪了我一眼,扯着他那张满分试卷扭了回去。
后来我回忆了一下,我家金毛发现我撸了别人家的狗之后看向我的眼神,和董丞的如出一辙。
![](https://img.haomeiwen.com/i29031486/1fc8f10cbcded21c.jpg)
哪怕是有板蓝根和小道具的帮助,我也还是没能抵挡住空调的威力。
董丞扭头和我讲话,发现我半眯着眼睛面色潮红,状态很不对劲,他立马伸手摸我的额头。干燥凉爽的手背一贴近我的额头,我浑身一个激灵,随即脸又红了几分。测过体温之后才发现,我已经烧到了39.4℃,班主任和董丞赶紧把我送去医院挂水。
董丞留在医院里陪我,高烧让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加上手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于是我本能地握住了董丞的手。他并没有挣脱,而是任由我牵着。
“疼,手疼,你吹吹。”我像喝了假酒一样开始耍赖。
董丞小心握住我的手,真的往注射的方向轻轻吹了吹气。
“嘻嘻,好痒。”早就神志不清的我开始冲着董丞不停地傻笑。
输液到后半段,我终于安静下来,靠在董丞的肩上睡了过去。
晚自习是数学考试,刚做完前两个选择题,我的脑子又开始发蒙,题目读了三遍我都没弄懂要求什么。我烦躁地敲了自己两下,董丞立马扔过来一个纸团:“你别费脑子了,我等会儿给你传答案。”
我在死撑和作弊之间天人交战了很久,最后决定认输投降。
我趴在桌子上发呆,等了一会儿,收到了董丞扔过来的写着答案的纸团。我当然知道不能全抄的道理,于是顺手把最后那个“八分之一”改成了“六分之一”。
两天之后,我拿到了一个和平时差不多的分数,坐在座位上安心地准备听老师讲评试题。
“这次填空题最后一题有些超纲,考查角度也很刁钻,全班只有李秋白算出了正确答案。董丞的‘八分之一’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但在最后一步计算上出了问题,李秋白,你上来写一下解题思路和计算过程。“
被突然点名的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怎么知道这题怎么做!“六分之一”是我随手改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竟是正确答案。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承认错误,数学老师却突然被年级主任叫走。“同学们先自己订正一下错题,李秋白上来写一下解题过程,我马上回来。”我只能认命地拿着试卷上台,潇洒地在黑板上写下一个“解”字之后再也动不了第二笔。
我反复读题祈祷着灵光乍现,结果越看越紧张,大脑一片空白。这时,我的后背被一个纸团砸中,我弯腰捡起纸团打开,上面写着计算步骤。当时我根本顾不上别人会怎么想,赶紧往黑板上眷抄。回去经过董丞的座位时,后排的几个好友突然起哄,发出了并无恶意的笑声。
我红着脸赶紧坐下,把头埋在胳膊里装鸵鸟。
数学老师回到教室,大力表扬了我的解题过程。我再次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与老师对视。
高二下学期,课程难度提高很多,我的物理成绩直线下滑。
可每次碰到难题,我还没有开口,董丞就十分有默契地转了过来,他不会直接告诉我答案或步骤,而是让我自己先整理思路,然后指出我的偏差,再告诉我正确的方向。这是一个十分消耗时间的过程,很明显我是最大的受益者。
周五下午有一小时的活动时间,男生们大多会去打篮球。董丞临走前把水杯扔给我,让我替他去开水房接杯水回来。我把装满水的杯子放回他的桌子,然后鬼使神差地坐在了董丞的位置上。我意外地发现他桌上有一面小镜子,镜子被他用书和文具掩藏住,很难被发现,而镜子的角度,刚好对准坐在他身后的我。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董丞都能恰好在我遇到难题的时候转过身来。
我慌乱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脑子里一团糟。我开始回忆自己这段时间的表情有没有过于狰狞,有没有丢人出丑。这样想着,上课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我一想到董丞可能在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整理刘海的手。董丞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
他当着我的面扔掉了小镜子。
要在考试当中压过对方,那个回廊仿佛也成了一个结界,鲜少有人会越过回廊。
我和董丞的相处时间被大大压缩,我们只能在周末的下午匆匆见上一面,他递给我物理习题整理,我交给他英语重点解析。
那天回到家之后,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我在草稿纸上写:“DC你要等等我,我会再努力一点,靠近你更多一点。”然后我顺手就把草稿纸夹在了笔记本里。而笔记本,正是我和董丞交换重点整理的那一个。
那一整个星期,我都在祈祷董丞千万别看到这句话。周末,我硬着头皮来到约定见面的地方,和董丞交换新的重点整理。我接过笔记本之后拔腿就跑,跳上出租车立马逃离现场。
我翻动着笔记本,试图毁尸灭迹。那张纸整整齐齐地夹在中层,只是上面多了一句话。童丞写道:“你已经足够耀眼,不必追随我。希望来年九月,我们北京继续做同学。”在这张纸的背后,董丞又写了一行非常非常小的字:“其实我不想跟你只做同学,你也要等等我。”
最后我和董丞得偿所愿,进了同一所大学。
在那个暑假高二班级的聚会上,董丞紧紧握住我的手。同学们开始起哄,有人提起那堂我在黑板上抄计算过程的数学课。
当时的我把头埋在胳膊里,可如果抬起头,我就会看到董丞站了起来,把食指竖在嘴唇边,冲着他的好友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他指了指趴在桌上的我,用手比了一个爱心的形状,无声笑着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喜欢你,从17岁的夏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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