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海

天阴沉沉的，乌云布满了整个天际，远处偶有雷鸣闪过。

海浪拍打着沙滩，水位线越涨越高，像是要将整座城市淹没一般，海水不曾有过一刻的消停。

我伫立在这片空旷的沙滩上，赤裸着双脚。脚踩在细沙上，总有些感到不适。脚下的细沙，混杂着水，显得有些浑重。每当抬脚时，似是有一种阻力，压抑着我，使我无法向前迈步。不过，这样的阻力显得是这么的弱小，这么的无力。它试图去反抗比自己强大百倍、甚至是千倍的敌人，却是只能做到这般，总有着让人说不出的可悲感。

海风直面扑来，带着咸湿的海水。我眯着双眼，再次抬脚向前走去。海浪漫过膝盖，然后退去，如此反反复复，不觉间，我的脚、我的腿，习惯了海的温度，有些暖和，又有点冰凉。

我在做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自杀哦，自杀。我现在正执行着我人生中的最后一件大事，不，也许算是小事吧。

海浪猛地拍来，使我的双脚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跌落到海中。带着咸味和腥味的海水顺着我的口腔、我的鼻腔灌入体内，顿时的缺氧感，一阵不适感传来，使我在这一刻忘记了我的目的，反复在海里折腾，反复在海里扑腾。

我在祈求活着。不论我如何否认，这都是事实。在这漫长且短暂的时刻内，我已经在为我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为什么要选择投海？明明还有其他的方法，比如跳楼，比如割喉，比如吃安眠药……为什么我不去选择哪些没有痛苦，或是短暂的伤痛，为什么要用这类窒息死？这明明是最痛苦的。

我也带着这最后的遗憾，随着海水的涨落，渐渐地被带到了深渊，黑得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会有人为我感到悲伤吗？我想知道。准确地说，我希望有人能悲伤，我希望她能够哭得昏天暗地，我希望她能留下一生所不能抹去的刺痛。

这，可是我的复仇啊。

痛、痛、痛。

水压不断地压迫着我的身体，仿佛是要将我撕裂，海水不停地灌入，肺部像是要炸裂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即使是到了这最后的时刻，我也依旧无力去改变，无力去反抗，只能是在某个人、某一物的控制下折腾。

真是悲哀。

真是可怜。

真是无能。

一无是处的我，在这深黑的空间中又能做到些什么？

我放弃了。我的身体放弃了。任意地让外物摆弄着，肆意地去接受这不可逆转的现状。

只是可惜，我的意识、我的意志却还在反抗。我的思想依旧祈求活着。

只是可惜，我依旧只能留活在这里。无论我的思想如何去反抗，却也只能独留在这里。那么，它必然会去寻找另外的一条新的出口，它虽然无法突破物理上的，却是能够寻找新的旅途。

于是，它开始飘忽。于是，它开始逆反。记忆不知在何时，却已经回到了过往。

我那恬不知耻的过往，我那不堪入目的过去，现在，在这一个濒死的时刻，竟是无耻地回来了。

过去，一旦想到这个词语，我总是抱头苦恼，每每谈到时，我竟是没能想到些什么。过去的我确确实实地苟活在这个世上，但是，我却没法在这之中留下一点印记。

这并不是说我未曾活过，只不过，只是单纯地说明着，我尚未死去……

静静地，时间开始回流。

我所能想起的、所不能想起的——

却也都一一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