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

见月

向来的晚间，总是静谧的，自然的消弭喧嚣，给了安宁的天地了。

我也出逃到这宁静里。玉兰的花，榆树的牙，新草的叶，散乱地在周围，夜气里觉得美丽而安详了。

梳理并不重要的心思，想着不能对信任的辜负。记起张炜冷凝的思索，语气沉静如中夜深水。又想起李洱在报纸上的照片，实在一老头了。文字半生，谁得了堂奥?如我这样边上的游走，是否没有半点意义?毕生却了无成绩的书写，是浪费生命还是顺了运命呢？

没有一点热意了。闻得见的草木气息，在灯火里环着我。难得的独处让我庆幸，一蹦大起，扯掉一朵素白的玉兰花，没有香气，但清雅直入鼻息。若有小小的女孩经过，我会送给她，如果她愿意，我可以把它别在她的头上。她的感谢是不必有的，我得感激她合拍了玉兰的花品。

忽然，从楼缝里射出视线。抬头始知月在天，它已近圆了。这是天下人的共有月，这时却是我的私人月。它没说话，但我知道它记得我的这半生，我少时看它就觉得它很亲近，好像一个通心者。“月亮走，我也在”的实验，在队里的打麦场验证了很多回，在异域的长车上领略了月的疾驰，在江南的窗口引发了无限的怀想。今夜不会有几人望月，没有人的争赏里，月亮并不显得落寞。它现在直挂我的头顶，如中午的太阳，是最直接亲近了。

吴刚、嫦娥，看到地面上的我了吗？他们看见我写的字了吗？知道我在写他们吗？忽然觉得有点矛盾。月亮是一个发光体，怎能属于他们呢？这不是限制了想象吗？想象怎么能有边界呢？神话奋飞的翅膀探究了新的领地，这领地又成了人的藩篱，得时时防着被禁锢，要坚决打破才好。

月亮一定和乡村人感情更好，它照过他们的集会，照着他们野外的睡眠。它守着他们的梦境，或者它就是梦境的一部分，他们醒来看到的它又是真境。月下割麦，起早犁地，赶月运粪，记起的月境多是劳动，能细品生活的农人不会很多。

人给月亮了负载，它也有情感了，圆月缺月之外，地域之月和年华之月也各有寄托了。我有时信，有时不信，默默的中天月或西山月挂着，它是刺穿黑暗的大灯，引亮前途的野火，是旅者的伙伴或同道了。

孩子催着我的回去，一会儿月亮将经过我的窗口。它会探头看我和孩子的睡相吗，可和昨夜的有怎样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