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剑尚未走远,听到叫声飞身过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此时那名行凶之人已经钻入人群,王诗剑当机立断,施展轻功向那人追了过去。
李轻尘对欧冶芒道:“欧冶大叔,你和小石头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不等欧冶芒答应,纵身跳出窗子,悄悄跟在王诗剑身后。
那人在人群中穿来插去,犹如一条游鱼一般,身法甚是快捷。好在王诗剑轻功不弱,始终牢牢地跟在那人身后两丈多远,李轻尘又和王诗剑拉开了两丈左右的距离。那人始终没有回头,似乎并未发觉有人跟踪。
三个人曲曲折折地走过了十几条街区,来到一条比较偏僻的巷子之中,那人走到一座青瓦白墙的宅院前面,尚未伸手拍门,门已经无风自开,那人一闪身便消失在门后。
王诗剑跳上门楼,趴下身子往宅院里面观瞧。只见这座宅院占地极大,门口的照壁后面是个大院,院中有十几个人或站或立,每人的手上都持有一根绿油油的竹杖。行凶之人对着人群正中一个席地而坐的人道:“辛舵主,事情办妥了。”
坐着的那人大约四十来岁,身材瘦削,眉细眼长,一袭绸缎长袍看起来颇为华丽,但却在显眼的地方缝着几块补丁,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手里端着一个紫砂茶壶,对着壶嘴吸了一口,对行凶之人道:“马兄弟辛苦了,先坐下来歇歇。”
行凶之人对着那人一躬身,道:“都是辛大哥运筹帷幄,调遣有方,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姓辛的微微一笑,道:“不急不急,一会还有事要麻烦马兄弟呢。”姓马的一愣,道:“什么事,辛大哥尽管吩咐。”
王诗剑正听得出神,忽然听到背后破空之声响起,两条竹杖直向自己背后戳来,声势凌厉之极。她心中一凛,来不及拔剑,两手在屋瓦上一撑,双腿向后连环踢出。偷袭之人的武功不弱,一条竹杖横击王诗剑两条小腿,另一条竹杖以仗为剑,疾刺王诗剑背上关元、气海、京门三处穴道,一守一攻,配合得极为默契。
王诗剑两手用劲,身子平飞而出,象一只大雁般降落在院子中间,那姓辛的放下茶壶,拍掌叫道:“好轻功,好轻功。”
王诗剑被人两招之间逼得现身出来,心中惊讶之极,回头向门楼上看去,只见两道身影如同鹰隼般从天而降,落在她身后,正好将她出门的路封住。
这两人一胖一瘦,一黑一白,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胖子的左手和瘦子的右手各执一条绿油油的竹杖,杖身上各有八个竹节。
那胖子长得肥头大耳,一张脸又黑又凶,锐利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王诗剑。那瘦子长条脸吊梢眉,脸色白惨惨的,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两人的形象如此之怪,但眉眼间却有几分相像,只是形象怪异,神情一冷一热,看得王诗剑心中发毛。
那个姓马的吃了一惊,对王诗剑喝道:“你不是王彦章的女儿吗?没想到竟敢跟踪我到这里来!”王诗剑冷冷地道:“你杀了梁王的人,我怎能放过你?”姓马的道:“那人是神刀门倪战的徒弟,跟王彦章可没什么关系。”王诗剑道:“神刀门早已归顺梁王,我爹是梁王手下的大将,你说我们有没有关系?”
她随即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孙长江?”姓马的道:“莫同带人连挑我们逍遥窝庐州、六安、镇江三处分舵,害了我们四五十号兄弟的性命,我杀孙长江是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王诗剑恍然道:“你们都是逍遥窝的人。”
姓马的道:“这里是我们逍遥窝的金陵分舵。”他又指着坐着的那人道:“这位是我们金陵分舵的舵主辛然。”王诗剑“哦”了一声,又向她身后的两人看了一眼,道:“那么这两位应该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杨氏兄弟了?”
那两人正是“铁面阎罗”杨青英和“笑面判官”杨青华。杨青英对王诗剑冷冷地道:“你敢孤身一人跟着马群超到这里来,我还道你有什么惊人的艺业...”他话还没说完,王诗剑就抢着道:“没想到却是个三脚猫,连你们兄弟俩两招都接不下来,是不?”
杨青华笑嘻嘻地道:“你是在讥讽我们兄弟俩这么高的身份,还要合力对付你一个小姑娘,是不是?”王诗剑眉毛一挑,道:“看来你倒也有些自知之明。”杨青华毫不生气,依然笑容满面,道:“我们两兄弟二人自艺成以来,从来都是联手对敌,不管对方是千军万马还是单身一人都是一样,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王诗剑不服气地道:“那又如何?你们俩一起对付千军万马自然算得上是英雄了得,但联手起来对付一个弱女子,只能算是狗熊。难道两个人被多人围攻之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以众敌寡,恃强凌弱?”
这话说得杨氏兄弟同时一愣,杨青华道:“如此牙尖嘴利,你哪是什么弱女子,简直比我们兄弟加起来还要厉害。”杨青英道:“这女子既然是朱温的人,先把她拿下再说,绝不能让她走漏了风声。”
辛然对着杨青英一摆手,示意他暂时不要动手,对王诗剑道:“王姑娘方才在夫子庙与这位神刀门的孙长江见面,不知道所为何事?”
王诗剑将头一昂,道:“关你什么事?”
辛然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莫同已经潜入金陵,要将我们金陵分舵一网打尽。只是金陵分舵人多势众,乃是逍遥窝在江南最重要的据点之一,莫同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才会派人与王彦章联络,意图双方联手,一起对付我们逍遥窝,不知道我说得可对?”
王诗剑道:“莫同派孙长江找我给爹爹传话,想让我爹爹帮忙,我还没来得及跟我爹爹说呢。”辛然道:“你们父女昨日刚进城,今天莫同就找上了你,可见此事他早有预谋。方才你和孙长江见面,是替莫同和王彦章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吗?”
王诗剑见他猜得一点不错,道:“是又怎样?”辛然眼光一闪,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王诗剑下巴一抬,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辛然转头对马群超道:“马兄弟,这女子是你领到这里来的,还要劳烦你了。”马群超心中明白,自己因为杀人之后太过兴奋,疏忽大意之下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王诗剑跟踪,让她发现了分舵的所在。
倘若被她逃了出去,势必会告诉王彦章和莫同,如此一来敌暗我明,形势对逍遥窝极为不利。因此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王诗剑走出这里。
他这时才意识到方才辛然说的那句“一会还有事要麻烦马兄弟”是什么意思,原来辛然早就发现了他被人尾随,也发现了伏在门楼上面的王诗剑,但他丝毫不动声色,暗示杨氏兄弟出手将王诗剑逼进院子。
马群超深知辛然向来赏罚分明,自己杀了孙长江的确立了功,后续自然会论功行赏。但他引来敌人,却又犯下大错,辛然原可让杨氏兄弟擒住王诗剑,只是如此以来他自己没能戴罪立功,势必会遭受处罚。
辛然此举其实是给了马群超一个机会,只要他擒住王诗剑将功赎罪,便可免于处罚,至少可以从轻发落。
想到这里,马群超不再犹豫,一招“拨草寻蛇”,手中的竹杖扫向王诗剑腰肋。王诗剑没想到他说打就打,当即后退一步,长剑刷的出鞘,斜劈马群超扫来的竹杖,意欲将其斩为两截。
马群超竹杖改横扫为直劈,向王诗剑头顶击落,王诗剑见他变招甚快,招数狠辣异常,心中不敢大意,一招“云绕孤峰”,长剑在竹杖上一缠一带,竟将竹杖带歪,剑尖一闪,直刺马群超胸口。
突然间辛然叫道:“你这是柔云剑法?”马群超听辛然这么说,闪身躲开长剑,不再出招。王诗剑见他如此,也将长剑收回,对辛然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辛然道:“拥剑山庄的穆怀秋穆大侠是你什么人?”王诗剑道:“她是我师父。”辛然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疑惑,道:“自从拥剑山庄的庄主苏怀剑在庐州被孟烟寒废了右手,拥剑山庄一直便与梁王朱温势同水火,既然你是王彦章的女儿,穆怀秋怎么会收你做徒弟?”
王诗剑道:“杨行密和朱温不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师父虽是女流,气量可比掌门师伯大多了,她和我一见投缘,非要收我做徒弟,我爹爹也没阻拦,掌门师伯就算不乐意也没办法。”
辛然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他随即对王诗剑道:“我们窝主和苏掌门交情莫逆,既然你是拥剑山庄的人,今天我也不难为你。只是要劳烦姑娘在我们这里待上几天,待事情过后,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王诗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不行不行,我爹爹还在客栈里等着我呢,我如果留在这里,他找不到我会急坏的。”
辛然道:“最近金陵要有大事发生,此事不但关乎逍遥窝的生死存亡,甚至会决定今后天下局势的走向。因此还请姑娘多多谅解,在我们这里住上几天。逍遥窝一定将你待若上宾,不会为难姑娘半分。”
王诗剑道:“你非要将我留在这里,分明就是在难为我,还说什么待若上宾?”
杨青英见王诗剑始终不肯服软,心中极不耐烦,喝道:“我们舵主看在逍遥窝与拥剑山庄的交情上不愿为难于你,你怎么这么不识相,再要罗唣,别怪我不客气。”
王诗剑扭过头对他道:“你这人虽然凶巴巴的,但说话干脆爽快,不像有些人假惺惺的,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大家手底下见真章好了。”
辛然眼中精光一闪,但随即隐去,端起身边的茶壶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对马群超道:“既然王大小姐这么说,马兄弟你就再和她玩玩。不过记得手下留情,别伤了王大小姐,否则下次见了苏庄主和穆大侠,大家的面子上须不好看。”
马群超早已等得不耐烦,闻言应了一声,竹杖一竖,对王诗剑道:“请指教。”王诗剑道:“若是手下留情那还有什么意思,尽管出手便是,逍遥窝在江湖上偌大的名头,我倒要领教领教到底有多厉害。”
马群超不再答话,竹杖呜的一声搂头劈下。王诗剑与辛然说话时甚为无礼,他在旁边听着早已心中有气,此时含怒出手,竹杖暴风骤雨般袭向王诗剑。
王诗剑见马群超的杖法颇为精妙,心中不敢大意,施展柔云剑法,与马群超斗在一起。
逍遥窝窝主邹鹤鸣武功高强,自从创建逍遥窝之后,见帮众羸弱,虽有锄强扶弱之心,却往往力有不逮。他有感于此,便花费偌大心力,钻研出“降龙”、“伏虎”、“打狗”三套杖法。
凡是逍遥窝的弟子,入窝满一年之后,只要为人不坏,经分舵舵主考察合格之后,便可被授于“打狗杖法”。
这“打狗杖法”一共七十二招,虽然名字难听,但威力甚强,对付一般的江湖高手绰绰有余。
“伏虎杖法”共有三十六招,只有加入逍遥窝五年以上,竹节数达到八节的帮众才有资格修习。习练之人不但需要人品方正,而且要对逍遥窝忠心不二,才能得传这路威力极大的杖法。
逍遥窝共有二十四处分舵,每个分舵的舵主都是由邹鹤鸣亲自考察,确认在人品和忠心上均无瑕疵之后,才会由邹鹤鸣本人亲自传授“伏虎杖法”,因此每个分舵的舵主可说都是邹鹤鸣的门下弟子。
除了二十四名分舵舵主之外,还有一些武功卓绝人品端方的逍遥窝弟子也被授予“伏虎杖法”,杨青英和杨青华兄弟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降龙杖法”一共只有十八招,但威力无与伦比,只要学成这路杖法,足以成为江湖上的顶尖高手,逍遥窝中只有左右护法才有资格习练这路杖法。左护法独孤云由于自小跟着邹鹤鸣,为人忠厚诚恳,正直善良,对逍遥窝和邹鹤鸣更是忠心耿耿,因此才在十八岁上由邹鹤鸣亲自传授。
据说另外一位右护法的武功比独孤云还高,只不过此人行踪缥缈不定,除了邹鹤鸣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身在何方。
马群超竹杖上有六个竹节,“打狗杖法”已经习练多年,乃是辛然身边极为得力的帮手之一。只要再为逍遥窝立下两件大功,他的竹节便可增至八个,才有资格修习“伏虎杖法”。
只是此次一个疏神,被王诗剑钻了空子,跟在他身后探到了分舵的所在,马群超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王诗剑留下来。
王诗剑的柔云剑法乃是穆怀秋耗费了二十多年心力钻研而成,不但剑法精妙难测,内力的运用也有其独到之处,快、灵、柔、密乃是其核心要诣。
若论真实威力,柔云剑法比之打狗杖法实要高出一筹,只是王诗剑的功力不及马群超深厚,而且马群超因为辛然有言在先,不敢伤及王诗剑,出招不免略有顾忌,而王诗剑却是全力发挥,两人一时间斗得难分难解。
杨青英在杨青华耳边低声道:“一会我先上,你押阵。”杨青华道:“大哥也觉得马群超会败?”他既然用了“也”字,说明他的判断其实和杨青英不谋而合。
杨青英点点头,道:“马群超的真实武功原在这姑娘之上,现在却因为舵主有话不能伤到对手,这一下缚手缚脚,令武功大打折扣。而且这位王姑娘天赋极高,能将剑招活学活用,相比起来马群超的打狗杖法中规中矩,不知变通,最多再有二十招,马群超必败无疑。”
杨青华对兄长的眼光向来信服,闻言频频点头,又问:“为什么这次咱俩不一齐动手?”
杨青英道:“这位姑娘虽然言语无礼,但她方才所说的话倒也有些道理,咱们兄弟遇到敌人向来两人齐上,倘若敌人只有一个,的确有以众欺寡之嫌。以后咱们的章程得改上一改,若是群殴,自然兄弟齐上,若是敌人落单,那我们便和他一对一地公平决斗。”
杨青华知道兄长虽然冷面冷心,但心中极有主见,而且心胸开阔,无论是敌是友,只要说得有理,他都会虚心接受。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已经想得非常明白,自己无需多想,遵命就是。
他点了点头,道:“那一会还是我先上,我不成了再麻烦大哥。”杨青英也不和他争辩,微微一点头表示同意。他看了半天,对王诗剑的剑法高低已经成熟于胸,无论他们兄弟谁上场与她对敌,二十招之内必然能将王诗剑一举成擒。
突然间马群超一声惊叫,右手手腕被王诗剑一剑划破,登时鲜血涔涔,竹杖咣当一声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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