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不知道指引我的那道风如今刮向了何处,我唯一能够确信的是,皇城在我的身后没了踪影,比起几日的行程,这已经足够让我欣慰了。
疲惫迫使我找了一家旅馆休息,在我踏入这家旅馆之后我才发现,这里聚集的人大部分是前来参加秋试的学子,在我房间的隔壁,更是住着一位自诩‘江南才子’的赵祁。他主动递过来名帖,我虽然不对这种自负文人嗤之以鼻,却着实提不起来什么好感。
我早早地便睡下了,可惜没睡几个时辰,便被楼下的喧闹声惊醒,仔细听时,才明白这是那些学子在酒桌上的诗词游戏。出于好奇,我便起身前去一探究竟。只见那赵祁正坐在酒桌只见,把酒言欢,似醉非醉,卖弄词性。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伤情处,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听到这里,分明能感觉这是一首艳词,却饱含着相思的哀怨,我不禁对眼前的‘才子’产生了些许好奇之心。
我缓缓走下楼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气氛突然安静,比起我对他们的好奇,他们更多的则是惊讶。我不顾他人的目光,上前询问道:“刚才的这首词似乎有着深意?”
未等赵祁开口,旁边之人便抢话道:“我们的赵大才子,虽然放荡形骸之外,却是用情至深之人。他所钟爱的人,是这附近有名的舞姬,本来是两情相悦,只可惜身世阻挠,想要迎娶那位姑娘,那老鸨提出了条件——秋试前三甲或者一千两纹银,无论哪个,都难比登天……”
“所以你们能帮他的只有在此地纵酒取乐?”我语气漠然,再看赵祁时,他仿佛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而我却没有表现得半分同情他的样子,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赵祁冲了过来,拦住我的去路,“姑娘可是有其他的办法?在下一定感激不尽……”他的眼神中收敛了傲气,仿佛在央求我一般,我果断拒绝,将他推开,继续回房间享受着惬意的睡眠。
“倦赖方识新梦觉,拂袖将揽去,却那堪眼前烟波,楼上与君共赏未?”那被鲜血覆盖的手帕上,模糊的字眼里我读到了这几句诗,这是春日里我与他共赏桃花的场景,却遗留在了马革裹尸旁。我惊醒,枕上已满是泪痕。
第二日清晨。赵祁倚靠在门外,仿佛等候我多时,一开口,竟是为昨日的失态道歉,我有些许震惊,却仍保持着原有的姿态。我突然问道:“倘若让你在成就功名、与心爱之人私奔之间选一项,你会怎么选?”
他沉默了一会,答道:“实在抱歉——我无法从两者之间做出抉择,对于我而言,功成名就之日,便是迎娶心中所爱之时!”
“所爱之人……”我冷笑一声,“你们男人当真为心爱之人考虑过?若是她不愿等你,或者说你根本赢取不了功名,你们口中的执著岂不都成了枉费心机?”没等赵祁应答,周遭的一切似乎在我眼中凝固,唯有那眼角泛起的涟漪在我此刻冷峻的神情下显得格格不入——脑海中忽而浮现那位将军的身影,尤记得他也是一位偏执之人……
回过神来,我赶紧以手拂面,生怕赵祁窥探出端倪。而恰是我拂袖的一刹那,兄长赠予我的白凤玉玦从袖口滑出,掉落在地,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
遥想当年红烛夜半,良辰共赏;而如今秋色渐染,无人语寒……我痴痴地望着地上的玉玦,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我伸手捡起时,才恍然发现赵祁看我的眼神尤为怪异。
“睹旧物,思故人……这玉玦残缺的一半,在你思念的人手中吧!”赵祁仿佛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也不加掩饰,回复道:“玉玦的另一半在我亡故的夫君手中,他也如同你一般对我许下诺言:待边疆稳固之时,解甲归田,与我把酒话桑麻。我相信了他的话,直到那天我听闻边疆传来他的讯息,他永远地消失在人间了……”
“也正是从那日起,我便开始憎恶你们男人的誓言。”话从口中说出之时,我便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我走近赵祁的身旁,将白凤玉玦交付在他手中,嘴角处露出不可名状的笑容,说道:“你刚才说无法抉择,现在你有了新的筹码——这玉玦价值千两,你可愿意用这玉玦换取心爱之人,带着她离开世俗之地?”
他望向我,又细细地打量着我赠予他的玉玦,神情中透露着些许犹豫,我猜一定是我此刻的眼神让他感到害怕了,可最终他还是选择接受,在通向路途的彼岸,没有什么比打败现实的捷径更具有诱惑力的了。
他狐疑地看着我,问道:“如此贵重之物,你为何要将它交付于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表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玉玦对我而言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你心爱的女子仍在等着你,我相信你比我更需要它……”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手中一直牢握着已经破碎的玉玦,才使我不由地生起对过往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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