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关于本篇小说的信息
【瑞士】迪伦马特：《迪伦马特侦探小说集》，张培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版
1.一部“非侦探”小说
《承诺》的副名叫“侦探小说安魂曲”，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我们来看看文章开篇中，H博士告诉另一个侦探作家的一席话，就是回答：
所有的侦探小说都有不同的骗人把戏。……小说里的骗局太完美，也太无耻。你们设计的情节富有逻辑性，仿佛在下一盘棋，这是罪犯，这是受害者，这是同谋，这是受益者。只要侦探熟悉这些规则，并按棋谱下棋，他就能抓住罪犯，就能让正义大获全胜……依靠逻辑的话，我们只能获得部分真相……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干扰因素，很多时候，只是纯粹的职业运气和偶然事件决定了我们办案的成功或失败。……一个案件本身不可能是计算好了才发生，因为我们从来不知道其发生所必需的所有因素，而知道的只是少量的，往往还是些次要的因素。这些偶然的、无法预测的、无法比较的因素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你们搞文学创作的可不管这些。你们不会写那些我们总也破不了、最后只能放手的案子，而是去构思一个可以战胜的世界。pp.193-194
这是一个不祥之兆，这是一部“非侦探”小说——就是要借H博士之口，颠覆侦探小说的逻辑，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我们的马泰依探长之大不幸。
2.人物及故事梗概
人物简介
H博士： 曾经的警察局长，马泰依探长的顶头上司
马泰依： 50岁，我们的探长，可怜的马泰依
封·贡腾： 走村转巷的小贩，曾因猥亵过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被判过刑，背有案底。
洛赫尔： 犯罪学心理医生
故事梗概
某年某月某时某地，某一女孩，被某一凶犯杀害。
该凶犯分别于五年前、两年前、此时犯案，对象皆为女孩。
走村转巷的小贩封·贡腾，第一时间发现了死者，遂报警。背有案底的他，自然成了被审查对象，由于经受不住审讯的折磨，被迫承认了莫须有的罪行。继而在看守房间内，自杀明志。
50岁的天才侦探马泰依，出于对死者母亲的一句“我会找到杀人犯的”的承诺，出于想要为其他孩童开辟出一个灿烂的明天的期许，毅然放弃了即将外派国外警务专家的职务，转而投身到案件的侦办上。
就此，我们的马泰依探长也迎来了他生涯的至暗时刻：执着追查真凶九年，设下天罗地网，等待着凶犯落网。直等出一个天昏而地暗，颓废而无路的悲惨境况，也顺理成章的沦为一个编外人员，某加油站的站长。
8年后，H博士才通过真凶母亲的碎口，了解到凶手已经死亡的实情：真凶在当年，果然禁受不住马泰依设置的罗网的诱惑，欲再度犯案！结果因交通意外，一命呜呼了。H博士将真相告知我们的已经苦苦等待8年的马泰依探长时，他全然不信，以为是上司在安慰他。
马泰依，继续守着加油站，继续等待着凶犯落网，等待着戈多——在等待中，颓衰倾覆。哎！总之，我们的马泰依探长，就是这么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倘若他还活着，恐怕还在等；倘若他不那么执拗，恐怕早已发家致富安度晚年。
3.故事就此结束了？
同样的，作者通过H博士之口，颠覆了《承诺》这个故事本身：
这个毫无意义的故事，也就是一个人，因为他相信一个罪犯是无辜的，所以他苦苦追寻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凶手的下落，从而演绎成一个意义深刻的故事；在文学的殿堂里，这个有罪的小贩变成无罪之人，那个不存在的凶手也会出现，一个原本趋于嘲讽人的信仰的力量和人的理智的故事变成一个讴歌这些力量的故事。p.272
同样的，也道出了摆在人们面前的理智和信仰面临背谬的困境，及执拗的道德原则所带来的危害：
我们的理智只能勉强地照亮这个世界。在其边缘的双重光里，滋生着一切背谬的东西。我们要提防着接受这些幽灵本身，仿佛它们盘踞在人类的精神领域之外，或者，更糟的是：我们可别犯错误，把它们看成一个可以避免的错误，因为它会诱导我们以一种执拗的道德原则给这个世界处以极刑。倘若我们试图实现一个完美的理性图景，恰恰这种彻头彻尾的完美恐怕是其致命的谎言和极端盲目的征兆。p.274
这样的困境，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我们的马泰依探长，早已作古。我们的故事依然在继续，我们面临的种种困境同样在继续。
4.附录：犯罪心理医生洛赫尔和马泰依的几段对话
马泰依探长，三十年如一日，住在同一家宾馆，已经很曰怪了！他当初如果坚持奉行他在这里所说的“保持理性”，怎么会放弃大好前程，迎来后来更为曰怪的遭遇。怪只怪他当初动了情——立志要澄清宇内。
洛赫尔医生：“你已经在苏黎世居住了三十年。这么长的光景，别人都已成了家，生儿育女，为将来打拼。你压根没有私人生活？”p.236
马泰依探长：“我为什么一直还住在宾馆里。我不愿意与这个世界发生冲突。虽然我希望自己像一个墨守成规的人那样克服它，却不愿意和它一起受苦受难。我想超然于这个世界，保持理性，像一个技术员那样控制它。”p.240
谁料想，洛赫尔医生也是个棒槌！
“你是医生，在你的职业生涯中，你也有你解决不了的的心理案件吗？”
“我的病例大多数是无法解决的。”“那个被杀害的女孩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让你不得安宁？”
“你有孩子吗？”马泰依问。
“我也没成家。”医生小声说，又一次显得难为情。
“原来如此，你也没成家！”马泰依闷闷不乐，沉默了。p.239
洛赫尔最后告诫诉马泰依的话，可谓一语成谶：
“一个人总有他的意志、抱负和尊严，不会轻言放弃。这一点我也理解，我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如果你想找一个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凶手，而且就算他存在，你永远也找不到他，这样的话，你的做法就令人费解了。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们只是由于偶然的原因才没有杀人。你想靠自己的满腔热忱去破案，哪怕这种热忱已经到了痴颠的地步，这也许称得上勇敢，我向你的勇敢致敬，如今这种极端的态度让人敬佩。可话说回来，如果这个法子行不通，我怕最后就只有痴颠陪伴你了。” p.246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