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海街日记》剧照

吃饭，是一件顶重要的事。

人类的日常活动中，衣住行都有诸多限制，只有食这件事是不分年龄、不分男女、不分专业，是人人都要参与，人人都可讨论的。

网上流传着一个段子，说：人生大事只有三件：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这种说法固然有幽默的成分在，但也足以说明了饮食的重要性。

就连孔夫子也说：“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吃饭这件事岂能不重要？

一

诗人除抒发怀才不遇、爱国图报、风花雪月之外，也要闲闲的写一笔“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字里行间满满的烟火味道。

幼年时背诵陆游的《游山西村》，一大清早坐在老家高高的门槛上，摇晃着小小的脑袋，慢悠悠的一字一句念：“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那时年纪小，自然不明白他后来所说“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境界，只能死记硬背老师说的“语出天然，耐人寻味，富含哲理。”

而我独独对这句首联念念不忘，口中诵读，似乎唇齿间也正咀嚼着农家的乡村野味，且看主人准备的腊酒、鸡、猪，一桌子全是大荤大腥的菜肴，必是陆放翁巧遇了农家一年里少有的盛事，果然后头吹箫打鼓，热热闹闹的迎接社日，祭祀神灵，古风千百年犹存，那食物的香味也隔着时光飘过来，馋人。

读完诗，转头一看，家里灶头已袅袅升起炊烟，我禁不住又咽了口水，小小年纪，吃货本性暴露无遗。

二

大多数人都耿耿于《红楼梦》里宝黛钗的情感纠葛，“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是曹老早已伏下的悲剧结局。

但这部鸿篇巨著之所以能让一众红学家争得面红耳赤，不仅仅因为其中小儿女的赤子之态，更是因为它让我们窥见了清朝盛世的一角。

饮食是曹老不惜笔墨书写的重头戏，枫露茶、莲叶羹、茯苓霜、豆腐皮包子、绿畦香稻粳米饭……一碗炖得嫩嫩的鸡蛋羹，足以令迎春的大丫头司棋大打出手，带人砸了小厨房。而黛玉在劝解宝玉、袭人、晴雯之争时也说：“难道是为争吃粽子恼了不成？”争夺食物可不仅是鸟类的专属，看至此，读者垂涎三尺之余也要忍俊不禁了。

我一时禁不住曹老的诱惑，山药刚上市之时就动手做了贾母赏给病中秦可卿的“枣泥陷的山药糕”，山药蒸了一个半小时，剥皮后碾碎成泥，红枣去核后煮了半小时，再细细过筛，翻炒制成半干的馅料，山药糕裹着枣泥压入模型，工序十分繁琐，足足忙活了一个下午，因是初冬，糕点做好端上来，友人说：“好吃，但是太凉了。”

我尝了一块，精细活也是体力活，山药没能碾压均匀，枣泥又太软烂，香甜有之，软糯不足，大叹可惜。

凤姐儿说道：“明日再给你送来。”

我舔了舔嘴角，没有手艺的人只好看书一饱眼福了。

枣泥山药糕，图片来自网络

三

快意恩仇的武林，江湖儿女豪情万丈，一向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梁山好汉动不动就要摔碗以示豪情，我这个看客每每小家子气的为碗筷可惜。

前段时间才读《射雕英雄传》，不禁佩服金庸老爷子的学识广博，连食物的研究也得让人怀疑他的隐藏身份难道是美食家？

聪明灵巧的黄蓉就地取材，烤了一只浓香扑鼻的叫花鸡，惹得北丐洪七公光是看着就已“神情猴急”，黄蓉一递过来，七公就“夹手夺过，风卷残云的吃得干干净净”，一叠声称妙。

这已是绝了的手艺，在黄蓉眼里还只是寻常菜肴，等她端出“玉笛谁家听落梅”、“好逑汤”，洪七公不住口的吃牛条，喝鲜汤，连酒也来不及喝。这一副情节可比动辄两斤好酒、七斤酱牛肉美味多了。

黄蓉天下第一的厨艺引得吃遍御膳房的洪七公也一时不肯离郭靖黄蓉而去，而将毕生最为骄傲的降龙十八掌传给侠之大者郭靖，这一只叫花鸡可谓死得其所，功不可没了。

同样的桥段在《还珠格格》里就没这样诱人了，叫花鸡也不能叫做叫花鸡，只好叫“在天愿作比翼鸟”，菠菜叫“红嘴绿鹦哥”，一盘炒青菜取名“秦桑低绿枝”，又一盘炒青菜就得名曰“漠漠水田飞白鹭”，还是一盘炒青菜，唤为“阴阴夏木啭黄鹂”。

这一顿野餐究竟不是吃饭，吃的是诗意罢了，紫薇的取巧让人莞尔，却不至于立刻想去炒一盘青菜来吃。

但换作金庸炒青菜又是另一回事了。

《神雕侠侣》里的程英比不上黄蓉的手巧，但心思也是一样的玲珑，“竹筷陶碗，虽是粗器，却都是全新的，纵然一物之微，看来也均用了一番心思。那菜肴也只平常的青菜豆腐、鸡蛋小鱼，但烹饪得甚是鲜美可口。”

难怪杨过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连声赞美。不知道后来名扬天下的神雕大侠可曾念过这一餐寻常饭菜。

《神雕侠侣》剧照

四

小时候看王家卫的经典之作《花样年华》，懵懵懂懂，不解何意，唯一念念不忘的剧情是苏丽珍穿着旗袍，提着装了一碗云吞面的锑饭壶袅袅婷婷的走上楼梯，与梁朝伟饰演的周慕云擦肩而过。

不知有意无意，她总是穿着旗袍，张曼玉真是我见过穿旗袍穿得最好看的女子，连带着她提着的那碗面也好看起来。

《花样年华》剧照

香港影视是擅长吃面的，劝解主人公之后，总要说：“你饿不饿啊？我煮碗面给你吃。”主人公一肚子气全消，腹内空空，此时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下肚，精神就全都回来了。

面条是最简单易上手的主食，不至于让主人公等太久又负能量爆棚，所以超市里先有的是速食面，后来才有的速食粉、速食饭。想出这句台词的人是天才，也是生活家，虽然后来这台词太过烂大街，网友们一嘲讽又有了另一重含义，但不妨碍我喜欢这样有生活气息的句子。

在周星驰喜剧《大内密探零零发》里，也有这句台词，阿发带着美艳动人的琴操从妻子的生日宴上走开，刘嘉玲眼含热泪，斜倚门框，柔柔的说：“老公，你肚子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

得妻如此，再大的怨气也会消失。�

《大内密探零零发》剧照

写了这一大段，又把馋虫勾出来，不说了，我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