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树咚咚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初的东北。
那年冬天是当地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大地早已被铺满了厚厚的白雪,路上的雪已被来往的行人踩压成了冰,在上面行走变的更为艰难。
那天是大年三十,一个十字路口停着几辆简陋的人力三轮车。车夫们站在车旁,口中不断地向手心哈着气、双手不停地来回搓动,双脚也来回不停地跳动着。
“这鬼天气!真是不让人活啊!要不是一家老小等着吃饭,鬼才愿意在这种天气出来!”一个长得黑灿灿的小伙子抱怨到。
“柱子,要我看,你是舍不得家里的热炕头和小媳妇了吧?哥几个说是不是啊?哈哈哈!”搭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大伙都叫他“宝哥”。
柱子不服气地回应道:“宝哥,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依我看,你八成是被嫂子赶出来的吧?是不是今天拉不到20块钱,晚上就甭想上炕了啊?”
宝哥没料到柱子居然来了这么几句,别说,还真让他给说中了,一时间,难掩一脸的尴尬,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在想应该怎么怼回去。
“哈哈哈”大伙被他窘迫的神情给逗乐了。
站在人群中的李福生也“嘿嘿”地跟着笑了两声。
李福生和媳妇都赶上了第一批下岗再就业,两人离开了工厂后就一直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无非就是靠打打零工,卖卖地里的菜为生,等秋收后,福生就出来拉个脚。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年前福生的媳妇突然说自己肚子疼,一疼起来,大把大把地吃止痛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实在挨不住了后去医院一检查,结果是癌症,晚期。
这个结果对这样一个困难的家庭来说,如同是晴天霹雳!
化疗等巨额的医疗费用是这个困难的家庭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在花光家里那仅有的一点积蓄后,福生的媳妇也只能回到家里养病,剩下的,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媳妇曾极力反对花光家里那仅有的一点钱积蓄,她觉得自己得了癌症,就如同是被老天爷判了死刑,她不想在自己走后,这个家也跟着一起垮掉。
但是福生却死活不同意,他哭着说:“媳妇,你跟了俺半辈子,苦吃了不少,福却没有享过,这病是难治,但是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遭罪啊!假如——假如,你真就这么走了……”
福生哽咽着说不出话了。最后,他奋力梗着脖子喊到:“如果俺什么都没做过!俺还配做个人吗?俺后半生都不能原谅自己啊!”
图片来自互联网这时路边走过来一对年轻男女,瞟了这群车夫一眼,问道:“国营饭店,谁走?”
大伙不约而同地看了看福生,对年轻男女说:“他走!”
福生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大伙,他知道这是大伙在照顾他。钱,谁都愿意挣,何况这大冷的天,谁能愿意在这干等着。
福生一回身,把三轮车的车门打开说:“我走,上车吧。”
福生抬腿跨上了车,向国营饭店骑去,冰寒光滑的雪地上,福生的肩膀左右交替地下沉着……
国营饭店并不算远,大概骑行15分钟也就到了。路上,福生在想今年应该给媳妇买个什么礼物,去年福生给她买了一条手帕,结果被媳妇好个埋怨,说他一天竟花这冤枉钱。媳妇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将手帕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收好。
“二位,国营饭店到了。”福生拉住刹车,打开车门说道。年轻男女也没说话,双双下了车,付了钱走了。福生关上门,推着三轮车,准备到下一个路口等活,一抬眼,看到马路对面是一家糕点店。福生心想,要不我买点蛋糕吧,孩子也能爱吃。
决定后,他把车推到马路对面,站在糕点店的窗户前,他先向橱窗里看了看,想看看价格。这时,里面的营业员打开小窗对寒生说道:“大哥,买点蛋糕吃?刚出炉,热乎的!”
福生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营业员,指了指那个价格倒数第二低的蛋糕说:“同志,就这种吧,来半斤。”
“好嘞。”营业员把蛋糕包好,装在袋子里递给了福生。
付完钱,福生抬头看了看蛋糕店里的时钟,已经九点半了,心想:不拉了,回家跟媳妇孩子过年去,我快点骑的话,蛋糕也不能凉到哪去。
就在福生刚一上车,准备起身回家时,对面国营饭店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个胖子,这个胖子冲着寒生摆了摆手:“蹬三轮的!”边喊边向福生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大哥,我收车了,今天不拉了,回家过年啦。”福生微微低头陪笑着说。
“不拉了?那不行!你不拉,都这个点儿了,大年三十,你让我上哪找车去!”说罢,胖子自己拽开车门就上了车,车身“忽悠”地下沉了不少。
福生看着这个满脸横肉,满身酒气的主,一时也拿不定注意。“唉”,福生叹了口气,问:“去哪啊?”
“王城村!”
“太远了啊!大哥!走不了,真走不了!”
王城村距离福生家将近18公里,这一趟下来少说得40公里!
“今天老子上了你的车,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怎么着,爷们?是看老子没钱么?走!”胖子拿出来200块钱,轻蔑地冲福生比划着。
“两百块,老子就是不差钱儿!痛快儿的,在墨迹别说老子砸了你的破车!”
福生皱着眉,心想:这主肯定喝多了,而且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惹不起,给200块钱也不少,我抓紧时间,争取在半夜之前赶回家,那也不算耽误了过年。
没有选择的福生把装着蛋糕的口袋系好后塞进了胸口,拉紧了大衣的拉锁后上了车。
一路上,福生是卯足了劲地蹬,肩膀左右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半小时后,福生贴身的衣裤就已经被汗水湿透,额头的汗水流过棉帽淌到冻的通红的脸上,腊月天冷冽的寒风顺着衣领猛往里灌!
“呼……呼……”,福生重重地喘着气,擦了擦流到眼睛里的汗,咽了口唾沫,咬紧牙关,奋力地蹬着车。
“悠着点!骑稳喽!咣当咣当的,震得老子脑袋瓜子都疼!”
福生没搭理他,只管闷头蹬车。
福生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骑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已经一次次地突破了自己体能的极限,每当自己累到身心出现“动摇”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妻子和孩子期待的脸庞,一想到自己最爱的人还在等待自己回家过年,福生的内心就会涌现出一股身体外的动力,支撑他继续蹬下去……
村与村之间路上的雪还没有被人们踩实,车子走在上面会深深地陷进雪地里,行进起来极为费力,车子走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仿佛是福生全身的骨头在响。
终于,王城村到了。车停后,福生趴在车把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浑身“腾腾”地冒着热气,像一只烤焦的烧鸡。
“到……到了。”
“200元,老,老子说给就给,不差事!”
胖子把钱仍在车里,下了车,晃晃悠悠地进了村,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这帮蹬三轮的,钱挣得真他娘容易!”。
福生挣扎着下了车,扶着车门,捡起车里的200块钱,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了媳妇给他棉衣里缝的暗袋,扣好扣子。
他猛地弯下腰,蹲在雪地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睛咳的咪成了一条缝,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直咳得眼冒金星。“呸!”,他吐了一口唾沫,由于剧烈喘息过后的口腔里太过干燥,唾沫没吐出去,粘在了嘴边和胡子上。
福生捧起路边的雪,胡乱抹了一把脸,歇了一小会,而后强打着精神上了车。
“回家!”,福生摸了摸大衣里的蛋糕,笑了笑,开始往家骑。
骑着骑着,没来由地,福生的心口突然难受起来!这是怎么了?福生心想,没事没事,别自己吓唬自己,福生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陡然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啪……咚……噼里啪啦……”
突然,身后的村子里响起了燃放鞭炮的声音,紧接着,各处都“噼里啪啦”地响个没完,福生立刻意识到,这是老百姓在接神啊!已经半夜了!
福生的心彻底慌了,他站了起来,双腿玩了命地蹬起来……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媳妇!媳妇!我回来啦!等着我过年啊!”一进村口,福生就对着家的方向喊了起来,马上就到家门口了,突然!车轮在冰辙里打了个滑,连人带车都翻到了雪地里!福生摔倒前第一时间用双手护住了胸口的蛋糕,任由后背重重地摔在像冰一样坚硬的雪地里!
福生连滚带爬地摸到家门口,推开家里的大门就往里冲!“扑通”,福生又摔倒了,因为他的双腿已经累的失去了知觉!他拖着抖动不停的双腿来到破旧的房门前……
屋里的小灯依然亮着,福生挣扎着站起来,轻轻推开门,看到了媳妇和孩子惊讶又期待的脸庞,福生上前一把搂住妻子和孩子。
“我回来过年了!”
三口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家里的老钟敲响了新年的第一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