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神山记

        出户西南行一里又奇，环水以为数峰者，神山也。或以为欧冶子徒干将莫邪铸吴王剑于兹，是故名以赤铸，铸剑池于今存焉，未为信。建初，有云以为聚冢者，此余所不知也。芜市爱其水丰色秀，可以为游憩之具，于是疏注淤塞，翦除荒榛，植以松梓楠樟梧桐之属，环以蒹葭芙蕖，亭榭滨瀑，略施蒲柳，则风情姿态，不可胜数也。

        余性好荡迹山水，然羁于豫务，虽近鲜至，不可得而乐也。尝从游其间，而游者甚众，遂有意去之。复行之山间，则游者寡矣，盖知夫庸庸之众尽在门庭外耳。余探其幽晦，往往崎岖旮旯之间，颇可玩味，古人云：“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洵非虚语。至于下仄危，履平夷，则有蕉沚菱洲，文章澹澹，清流映带，游鱼佐戏，鹈鹕白鹭，人至而不惊。虽往来相接，而驻足者弥少，于是又知夫入门庭者常耽于奇怪，而不晤寡淡之奥妙矣。夫和《阳春》者难众，和《平沙》者难妙，盖知平淡之中亦自有艰深之大观也。

        彼初入者迷惘，渐入者好奇，至于穷极者则反本矣。然一山之中，有虫鱼禽兽者焉，有众人焉，有贤哲焉；而虫鱼禽兽者乐于野果山泉，众人者乐于美色，贤哲者乐于道理也。乐野果者，无知也；乐美色者，好奇也；乐于道理者，则反本矣，岂有异乎？余观今君子士人，言野果者众，言美色者寡，至于言道理者，几于泯绝久矣。殆非天下食野果者尊而得道者卑欤？呜呼噫嚱，道在下，天下皆禽兽矣。戊戌元月初二日，芜湖吕某记。

游神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