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又闲聊了一些与游泳无关的其他话题,随后,男子要我挪至他站靠的位置,“你过来,我这地方要稳当些,靠起来比较舒服!”男子说完,转身朝前方游去。
待我挪换了位置,回头看他时,这才发现,那男子的泳姿,实在不敢恭维,用一种比狗刨好不到哪去的动作,在水中缓缓前进。
当我休息够了,我便追着他的身影,继续往前边桥下的江心小岛游去。毕竟我的蛙泳动作与技巧,游起来省力又轻便,而且游速快,虽然他出发的时间比我早,两段桥墩不过百来米的间隔,没过一会,我又追上了他。
江心的风浪,比岸边要大,风急浪高,水流湍急,极耗人的体力。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我俩几乎同时搭上了桥墩的基座,猛喘粗气。
这处停靠的桥墩,有两块竖起来、平行相对的大水泥方块,中间有一六十公分左右的缺口,我使劲往上一伸手,发力够着大水泥块的顶沿,脚下猛地一发力,身子向上一纵,整个人便跃出了水面,我没费多大气力,轻巧地爬上了桥墩基台的大平面。这是一块长条形的大平台,连通了大桥南北的两端。
我慢慢挪至向阳的南端,坐在基台的水泥地面晒太阳。过去,我曾听养生专家提及,大暑前后,找机会裸露后背,置于太阳底下一阵暴晒,可以打通人身上的各处气脉,是排湿的绝妙之法。眼下正有这么一处难得的妙境,四下无人,正好可让我晒一晒后背,通一通气脉,排一排体湿。
刚攀上桥墩基台的那会,江风徐来,在这酷暑炎炎的夏日,感觉整个人身上凉凉的,竟快要起寒颤了。赶紧就地趴下,肚皮紧贴于滚烫的水泥地面,烤热水中泡冷了的肚子。四五点钟的太阳,照在光裸的身子之上,后背立马就暖烘了起来。腹背均有热量,额头开始冒出热汗,难得有如此惬意的日光之浴,舒坦之极。
头顶之上,桥面相连的衔接缝隙,时断时续,传来一阵阵“哐当,哐当……”的噪杂声响,估计是助力电动车撞上了桥面凹凸不平的接缝钢板。
放眼所及的视野内,不见一个人的踪迹。大江两岸远近各处的高楼,如同密布的丛林一般,随机排满了开阔江面的两侧。正前方不远,那是朝阳大桥,桥体轮廓分明,同样跨江而过,一样看不见有人来或车往。
那一刻,整个江岸两边的都市,仿佛只剩下我一个活人残存的错觉,这特别的观感,犹如美国灾难大片所描摹过的场景一样,叫人浮想联翩。
我一人,独自面对这没有人在活动的大都市,感觉穿越又滑稽,好像时间也停滞不前,让我不得不起疑:"这眼前的画面和场景,是幻觉,抑或真就如此......"难得一见的江上观感和非同一般生存体验,也只有我这个卧在江上的孤独闲人,才能领会这画面中的百般滋味,那股“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吾怅然而涕下”的心境,我算是真真切切的体悟了一遭。
就在我趴着晒太阳的那会,水中的精瘦男子,不知在啥时候,一人往前又游走了。
吸足了太阳传递给我的热能,我也休息够了,但我不打算往前游了,我只想循着来时的路,上岸回家,我只想持有先前那刻趴着晒太阳的特别感受。
当我快要下桥墩平台时,我看了看精瘦的男子游远的方向。奇怪的是,他正斜斜的往江心回返,但是他没有依原路回返。顺着他回游的角度看去,他与江岸起码有三公里以上的距离,这么长长一段,中间又没任何地方可以停靠,他怎么会选择如此怪异的游向?我怕他在水中游得迷糊了,弄错了方位,更担心他的体能否跟上,毕竟这一路过来,他与我一样,也是扶着桥墩子连休了好几趟。
我生怕他出意外,便朝着水中的男子大声疾呼:“快游回来,往桥这边游,你是不是游错方向了!”重复喊叫了几次,可除了江风送来的波涛之声,他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缓缓游移。
从我脚下的桥墩,直线游至江岸,少说也有一公里之遥。若我一人贸然向下游去帮他,不仅帮不了人,弄不好,反而还会搭上自己性命。读中学时,我曾在大河里救过人,因为没有经验,差点就小命不保。还好老天保佑,我俩经过一番挣扎与晃荡,滑过了深水区,漂浮来到浅水区,这才死里逃生,捡回两条命。只是我俩都灌了不少河水,肚子变得鼓鼓胀胀,脸色煞白,至今想来,仍会阵阵后怕。
我赶紧下水回游,只要上了岸,总能想办法找人来搭手,这是最为稳妥可靠的办法。回游一路,我不停为他祈祷,愿那男子别出意外。
调整好呼吸,我拼足了劲发力加速。可浪花总过来捣乱,急急地拍打我,让我起伏浮沉。加上流水的速度又快,把我直往下方带去,偏离了我要去的方向,无形中妨碍了我前进的效率。我尽量靠着桥墩,调整好节拍,逆水往左上方斜斜回游,不断修正方向。
在第四根桥墩处,我再次爬上了桥墩基座的平台,转身回望,可江中那个橙色的小点,距离我越来越远了,看得不甚分明,我不知他是否还在挥臂。
就在那时,到江里游泳的人们也多了起来。我抬手一指,对着身边一位躺在泳圈内的年轻人问道:“你帮我看一看,江中远处的那个橙色小点,是否有人在游动?”
小伙子欠了欠身,抬眼眺去:“ 好像在仰泳,只是速度不快,节奏缓而已!”小伙子用不大的声音回了我,复又回到他先前卧躺的舒适姿势中。
“那就好,说明这江中男子,到目前还是安全的。”我暗暗替他高兴,同时也为他担心,不知他的体力还能挺多久。从我这视角判断,他游到江岸,起码还有一公里以上的距离。要知道,他已经游了两公里之遥,并且这一路都没休息过。
跳下基台,还剩最后两个桥墩的孔洞,我便可上岸了。就在最后一处大桥孔洞那,泊了一艘较大的渔船,旁边还靠了一轻巧的小快艇。大船上有两位六十开外的老人,直着身子站在船沿的一侧,正在梳理渔网。
我如遇了救星,赶紧从水中抬起头,向两位老人急切地大声叫喊:“师傅,下面江中怕是有人体力透支了,你能帮忙前去看一看吗?”
最外面的那个白头老渔民,他抬了一下头,脸无表情,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有问题,找政府,我管不了这么多!”
我根本没料到那老人会如此回我,气得差一点呛晕在水中。
在这个冷酷无情的杀生者眼里,一条与他们无关的人命,就如同一只烂鱼臭虾似的,勾不起他们任何的兴致,甚至还比不上他们手中的渔网重要。
这都是啥世道啊,确实应了一句骂人的调侃话:“ 眼开人不开,屁大人不大!”
对这样的冷酷无情者,任凭再如何的帮忙恳求,都不会有多大改观,白白耗了我的口水。我迅速奔上岸,赶紧找来近视眼镜戴上,想其它办法。
就在我手足无措之时,一艘小巧的皮划艇,就在我的右侧不远处划来,船头立了一只白色的可爱小狗,一位中年男子正在划桨放松。我朝他大喊,简单向他说明了一下情况,要他速去江中,看一看那橙色“跟屁虫”的男子,是否需要出手相助。
那划浆的男子,没丝毫犹豫,加速奋力划了出去。没过多久,他便靠近了水中的汉子。即使隔了老远,我通过他们沟通的大致手势,可以确认,水中的人并不需要帮助。看来,是我多虑了,自己吓了自己,虚惊一场!
回家一路,骑车的我,迎着微微凉爽下来的江风,心思却还在四处游荡:
“换谁又能保证自己的一生,不出半点意外。若真发生了意外,路人都不伸出援手,意外,恐怕就会变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这位精瘦的男子,一位父亲,说不定还做了爷爷或者外公呢,家中还有老母在等着他回……
可江中的那两位老渔民,偏偏却不出手,他们的同理心与同情心,难道全都喂了江中的鱼儿不成……”
我真的想不通,人啊,不知从何时开始,竟会变得如此冷血和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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