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黄昏,人们行色匆匆,只为几两银钱,西城只剩下微弱的夕阳的最后的挣扎,路灯一盏盏点亮,车流、人流、喇叭声、叫喊声,混在一起,是一部纷杂有序的交响曲。
一只手轻轻拍在郝乐迪的肩膀,‘来了,没尾巴吧’郝乐迪头也不回,白勇穿着个T恤,跟混混差不多,笑嘻嘻的,掏出烟,叼嘴上,‘没,这地儿不错,怎么发现的?’‘想吃什么,随便点。’
服务员跑上来,是个胖胖的妹子,‘二位,吃点啥?’白勇也不客气,大手一划拉,“这这这这,嗯,还有这,对,羊排给我来两对儿,上一桶扎啤,和四个手雷。”
‘你倒真是不客气。’郝乐迪摇摇头。
一摞纸,从白勇怀里掏出来,扔给郝乐迪,‘你先看看,一会儿可就开吃了。’是当年‘洪雷行动’的卷宗和近期调查的一些资料’郝乐迪慢慢,仔细地翻看.
看材料的功夫,羊肉串、鸡肉串、韭菜串、腐竹串、蒜瓣串等,陆续上桌了,啤酒也摆在了桌旁。郝乐迪越看心里越是难受,原来当年的‘洪雷行动’,后续如此艰难,是因为警队内部出了叛徒,被利用了,但是这个叛徒,一直没有被挖出来,雷也就始终被埋下来。
‘难道是,这个卧底又行动了。’郝乐迪好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好像是说给白勇听。
‘啊,串儿上来了,吃吧。’白勇好像根本没听见郝乐迪说什么,招呼郝乐迪撸串,自己先上手了,拿起两根肉串就撸开了。郝乐迪第一次见白勇这么凶猛的呛串,自己仿佛受了感染,直接拿两串就往嘴里送,唔~没想到这么热,郝乐迪赶紧吹气,白勇就像不知道烫似的,左手扔掉撸干净的,扔掉钎子,顺手又顺了两串,右手拿起酒杯,‘来,干一杯。’撸一口,举酒就往嘴里灌,咕咚咕咚咕咚咚,一杯直接下肚,吁~长出一口气,‘爽。’
郝乐迪照葫芦画瓢,和白勇一模一样,也干了一杯,两个人话不多说,也不客套,撸串干杯,撸串干杯,等毛豆花生端上来,两个人已经每人喝了五杯了,放下啤酒,开了手雷状的白酒,二话不说,直接干。不到30分钟,喝了扎啤每人8杯,白酒两瓶,渐渐停下来,开始聊天。
‘行,够劲儿。’白勇忍着酒劲,竖起大拇指,脸越发白了;郝乐迪感觉头脑开始有点晕了,这个酒拼得实在有点儿凶,‘很好。’白勇拿起手边的烟,放在鼻子下面闻。
‘消防。’‘嗯。’
‘你说,这伙人到底为了什么呢?’
‘肯定所来非小。’白勇端起扎啤,抿了一口,‘难道是为了棚改,要为人民做贡献?’郝乐迪笑了,‘想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白勇剥了个带壳的水煮花生,花生呲出来一股水,‘如果是你’,白勇盯着郝乐迪的眼睛,好像郝乐迪是被审判的某一分子,‘你会在哪里吃肥肉?’郝乐迪端详白勇,似乎白勇带着面具,面具的后面正在谋划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金库。’郝乐迪斩金截铁地说。
‘啊,哈哈哈哈哈~’白勇笑得十分开心,想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好,很好,走一个!’白勇举起酒杯,示意碰个杯,郝乐迪咧嘴笑呵呵,‘干!’干尽这一杯酒,白勇有点晃,边接酒边卷着舌头,‘计划呢?’郝乐迪正在对付一只鸡翅中,抬头,‘啊,你说呢?’‘声东击西啊。’白勇随口答道。‘东在哪?’‘旭日东升化工厂。’郝乐迪吐口气,‘狠毒啊。’白勇呵呵地笑了。
旁边桌,两三个小混混言语不和,骂娘操祖宗,抡起酒瓶子干起来了,郝乐迪饶有兴趣,‘你不管管。’白勇眯着眼,嘻嘻笑了,‘这不值得我出手。’白勇人在笑,眼里泛着寒光,像锥子,又尖又亮,随时掏出来,刺翻一切阴谋罪恶。‘消防啊,你觉得会在什么动手?’白勇收回射出去的目光,‘十一假期。’郝乐迪好像在和刑警队长讨论假期到哪旅游一样,轻轻松松。‘唉,他妈的,这个假期又泡汤了。’
嗬嗬哬,嘿嘿~郝乐迪差点乐德喘不上气来,‘你,你…这也太扯了吧。’白勇为了自己的伤心,倒满一杯,一口气干掉,就像喝掉烦恼一样,‘你会陪着我的吧。’‘我,呃,妈的’,郝乐迪一时语噻,‘陪!’自己干了一杯。‘这个要通报上级吗?’郝乐迪放下空杯,白勇脸阴郁下来,躲在阴影里,一团模糊,啪,啪,打燃火机,微弱的火苗在微风中摇摆。
‘没证据。’火机灭了,白勇半天没动,像一尊雕像,凝固在秋天的夜晚。郝乐迪敲桌子,忽然朝远处招手,‘老板,来两个话筒。’‘好嘞。’话筒递给郝乐迪一个,郝乐迪指指白勇,服务员把另一个递给白勇。‘来一首。’‘来就来。’‘就,《少年壮志不言愁》。’郝乐迪建议,‘行,就得来这个。’
前奏起,秋风的萧瑟,混杂着八月的桂花香,在城市里飘扬。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金色盾牌,血色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峥嵘岁月,何惧风流。’铿锵有力的声调,在小摊萦绕,周围的人跟着拍手打节奏、叫好、欢快地撸串,享受平安的夜晚。
一曲终,郝乐迪和白勇相视而笑,还了话筒,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再来一扎。’白勇喊了一嗓子。两人你来我往,又走了几个来回,交换了一下下一步的各种布置,心有戚戚。郝乐迪揉揉眼睛,四周看看,好像人基本走光了,‘差不多了,老白,我们也散了吧。’白勇越发精神了,‘这就不行了,来,再战三百回合。’嘿嘿嘿~郝乐迪大着舌头,‘老白,你醉了。’‘我没醉。’
甩甩头,郝乐迪努力想看清白勇,白勇由一个人变成两个,又变成三个,接着变成一排,‘诶,老白,是我醉了。’白勇摇摇晃晃摆摆手,‘对嘛,是你醉了。’说话想站起来,一个趔趄,又坐下去了,对着郝乐迪傻笑,扑,直接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老白,老白,你别装了,快起了,我们要回去了。’郝乐迪伸手想拉白勇起来,重心不稳,从座位上滑下来,坐到了地上,‘嘿嘿~老白,看来我们都醉了。’
一个黑影,不声不响站在郝乐迪前面,‘你醉了。’声调死气沉沉,干瘪粗糙,毫无情感。郝乐迪抬起迷离的眼睛,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是你!’‘怎么,才两天不见,就忘了老朋友了。’
黑衣人蹲下和郝乐迪说话,郝乐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往黑衣人身后偷瞄,‘不用看了,都消停了。’黑衣人让开视线,让郝乐迪看清楚,服务员脸朝下扑倒在小摊前面,老板躺在小摊后面,露出来半个身子,不知死活。
黑衣人比较高大,但相对瘦削,戴着一个贴脸的面具,动作有些僵硬,身后有动静,也不起身,是坐在地上的白勇,试图站起来,没成功,拉倒了凳子,扒拉掉桌子上的盘子。白勇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好像在积蓄力量,猛地向前扑,借动势上半身趴到桌子上,用前臂让自己的身子提起来,脚蹬地,腿软,手软,整个人砸在桌子上,滑到地下,磕破头,血流了出来。
‘救你同伴啊。’黑衣人提醒郝乐迪,好像他是自己人,很是焦急。郝乐迪向右侧弯倒身体,咬牙让自己保持平衡,勉强没直接扑倒在地,深吸一口气,双腿右臂用力,想让自己可以站起身来。
‘对,加油啊,郝局长。’黑衣人挥拳给郝乐迪加油鼓劲。郝乐迪晃晃悠悠,站起来了,脚底轻浮,浑身无力,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黑衣人,似乎随时可以使出雷霆一击。
白勇抬起流血的头,挣扎着,怒目圆睁,却怎么也使不上力。黑衣人突然起鞭腿,郝乐迪晃身体,力图躲开,反应太慢了,鞭腿劈在郝乐迪左颈部,直接倒地,咔嚓,郝乐迪听见自己右臂传来骨折的声音,接着是锥心的疼痛,冷汗涌出来。郝乐迪用头撞地,防止自己直接昏过去,右个脑袋撞出血来。
黑衣人居高临下,摇摇手指头,‘你救不了任何人。’不理会郝乐迪,黑衣人踱步到白勇身旁,抬脚狠狠踹白勇的头部,白勇用手护住,依然抵挡不住雨点般落下的大脚。郝乐迪用手拍打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听见白勇那边传来的噗噗的脚踢在头部的声音,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总算有一些清明,反转身子,左半边身子着地,用左臂拖着整个身体,好像匍匐着前进。
‘太慢了,你太慢了。’黑衣人回头,对着郝乐迪摇头叹息,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瓶,亮给郝乐迪看看,朝白勇做挥下的姿势,吹个口哨,直接抡下,碎在白勇的头上。白勇满头都是血,只能做无谓的保护。郝乐迪发出嘶吼声,黑衣人摊开双手。
‘对了,你们俩喜欢白酒。’黑衣人,打了个响指,不理会躺在地上的郝乐迪和白勇,自己走向小摊,走到小摊后面,提出来一捆高度白酒。‘耶,真是好东西。’黑衣人边走边旋转着跳舞,迈着华尔兹的步伐,时快时慢。白勇只有喘气的力气了,眼神炯炯地望着郝乐迪,郝乐迪努力向前爬,手脚更麻痹了,一点也没有前进。
哐,黑衣人将一提高度白酒,放在郝乐迪和白勇之间,‘我们来猜拳吧。’说着,就跟自己划拳,‘哥俩好,六六六啊,八匹马,五魁首啊…’夜色安静得可怕,周围一片死寂,天地之间,就剩下郝乐迪、白勇的喘息声,黑衣人的划拳令,荒诞又可笑。
‘哎,你输了。’黑衣人指着白勇说,‘可惜了,郝局,我得送白队长,先走一步。’黑衣人慢慢解开捆扎高度白酒的捆带,不慌不忙,‘别怨我,白队长,只是你运气不好。’
‘运,运气你,你妈个头。’白勇嘟囔,用了好大力气才说了一句还算完整的话。黑衣人将桌子上的菜、盘、垃圾、钎子,一股脑扫地上,将白酒瓶,一瓶一瓶摆到桌子上,‘郝局,做人,不要太聪明,聪明人不长寿。’然后一瓶瓶打开白酒,用可怜的眼神,看着郝乐迪,开始吟诵。
“上天的火,你永远无法驯服它;地狱的火,你永远无法摆脱他。”
白勇用尽全身的力气,“操你妈!”黑衣人拿起桌子上的白酒,往白勇身上倒,眼睛却看着郝乐迪,幸灾乐祸,‘你~救~不~了~任~何~人!’郝乐迪扑腾无力的左手,左臂已经磨出了血道子,身子却越来越软。
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毛骨悚然,笑得心惊肉跳,扔掉手里的空瓶子,从怀里掏出来一盒火柴,嘘~biu,凑到眼前,裂开嘴笑了,俯身,趴在郝乐迪耳边,‘喜欢吗?’
无力感袭击了郝乐迪,极度的愤怒,充斥胸腔,郝乐迪向黑衣人猛地吐了一口口水。口水沾在黑衣人的鼻子上,拉长丝,黑衣人跳起来,‘啊嘿嘿,嘿嘿,怒了,怒了。’黑衣人说了,平静下来,四周也跟着平静下来,夜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呲~呲~刺啦,火柴擦燃,扔向浑身泡在高度白酒里的白勇,噗,蓝色的燃起。
蓝色的火焰,漂亮,诡异,在黑的夜舞蹈,笼罩了白勇,篝火晚会一般,达到了高潮。白勇呼号,声音微弱细小,浑身无规则的抽搐;郝乐迪目眦欲裂,潮水一般的伤悲、痛恨、哀痛,掀起滔天巨浪,几乎淹没了一切,泪水模糊了双眼。
黑衣人完全不理会抽搐的白勇,好像万分无聊,左看看右看看,撇撇嘴,捞起郝乐迪,扛在肩上,走进黑暗,背后白勇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火焰细微的舞动。
啪唧,郝乐迪被扔进轿车的后备厢,嘭,关门,陷入黑暗。车开动,‘办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放心,大小姐。’‘他,怎么样?’女人好像挺关心某人,‘三四内个小时,动不了。’‘不错,送回家吧。’
黑暗中,听觉特别灵敏,女人的声线,很是熟悉,故意压低了声调,但这逃不过郝乐迪灵敏的耳朵。‘送回家,回哪个家?’郝乐迪越来越迷惑了
‘小心!’女人紧张提醒的声音,咚,轿车好像被掐住了脖子,急刹的声音传来,刺耳;嗵,轿车飞了出去,在空中翻起跟头,郝乐迪在后备厢里来回滚动,后备厢不知被什么东西直接撞开了,郝乐迪从后备厢被甩了出来。
世界在旋转,颠倒,郝乐迪奋力想抓住些什么,迎面一面红色的墙冲撞过来,是一辆红色的消防车,郝乐迪直接砸在消防车上,咯嘣,嘎,听见自己颈椎断裂的声响,剧烈的疼痛,兜头而下,完了,一切都远离而去,像燃烧殆尽的蜡烛,仅留下一股青烟,消散,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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