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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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的南方终于气温骤降，走在外面寒意刺骨。早晨伴着清冷的雨水，天空中竟然还难得地飘下些稀疏细小的雪粒，它打在人的脸上，冰冷生硬，瞬间又化成了水滴滑落脸庞。

又有八年没踏入北方故乡。今早南方的清冷把我的思绪瞬间就带到了家乡冬日雪后的那三个奇异画面。耳畔不知怎地又响起了熊天平的这首略带淡淡忧伤的《雪候鸟》。

随候鸟南飞，风一刀一刀的吹，你刺痛我心扉，我为你滴血，你遗弃的世界，我等你要回……

匆匆行路的我伴着心底这优美的旋律，看见自己走过年幼时北方小山脚下那座老屋的长廊，走进仓房，仓房里有一间父亲20多年前专为妹妹学习电脑收拾出的房间。那个房间也先后记下了我们几个姐妹不同的学习时代和成长的印迹。现在那房间的几个纸箱里还装着我们珍贵的书和当时流行的各种音乐磁带，其中就有《雪候鸟》。

记不清是哪个冬日的清晨，像鸟儿一样早起的父母竟然推不开屋门。原来夜里静悄悄地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它实在太厚了，已封了屋门。父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推出了一条巴掌宽的缝，然后从里面用小煤铲伸出去慢慢铲门旁的雪。外屋门打开之后，他们又同心打通了院内院外的路。直到灶堂焰火熊熊，灶上锅里饭菜飘香，卧房炕上睡足了觉的我们姐妹几个才睁开了眼睛，在枕头上左右转动着小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坐起，像比赛似的迅速穿好衣裳，下地登上鞋子，边推门边呼唤着父母就跑到院子里去了。

这一推开门不要紧，前院院子当中一个大大的雪人惊呆了从屋里先后跑出来的我们四个姐妹。

哇！好可爱的一个雪人啊！只见院子墙边那个废弃的洗脸盆变成了雪人头顶上的帽子，两个小松树塔变成了雪人的眼睛，嘴巴是划岀来的一个大大向上弯的弧形，最显眼的要数它的鼻子了，是一根橘黄色的大胡萝卜，在它下面靠近右胳膊的地方插着一把扫地的扫帚。

四个孩子在院子里转圈的看着这个雪人，我们真是欢喜极了，尤其是两个小妹妹，竟然高兴地跳着蹦着拍起了巴掌。姐妹们如同小燕子般叽叽喳喳的欢呼雀跃着，在院子外面不远处清理道路的父母透过敞开的大门望见了我们都光着头没带帽子，母亲提高嗓门嚷着说：“快回屋里去，带上帽子、围脖和手套。”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三岁的小妹妹和五岁的三妹都光着脚丫拖着棉鞋，小妹敞着怀没系棉袄扣子，三妹的扣子也系得上下错了位，她俩的脸蛋儿、和小手已经冻得通红，甚至小妹的鼻涕都已经流了出来。我赶紧抱着小妹唤着三妹往屋里去，可是她就是瞪着腿哭唧唧的怎么也不肯进屋。正当她哭闹的时候，不放心的母亲已经返回院子，在母亲细声软语的安抚下才把小妹和三妹带到了房间，给她们穿好衣服又带上帽子围脖手套，她们就又不及待地又跑到了院子里看雪人去了。

那是三十多年以前，我13岁，二妹10岁，三妹五岁，四妹三岁。

那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在自家的院子里看见雪人。那个雪人是母亲为我们堆的，那一年她和父亲都是36岁。

踏着父母清理出的一条雪路，我站在后院大门外向头上不远处的小山和周围望去。小山的右边是一片松树林，左边算是空地，夏天长满了荒草、野花和几棵零星果树，荒草丛中还伫立着几座坟……

一夜间眼前惊现出一个奇妙的让人充满遐想的冰雪的世界；如同新天新地。

只见小山和周围都完全被大雪覆盖。皑皑白雪把那些松树的枝头压弯，松树左边的那一片地也被白雪覆盖。从后院门外的山脚下向上望去，平日里那一棵棵排列整齐的绿松树好像一夜变身都成了一个个“雪战士”，它们俨然成了一个雪世界里的军队。那几座散落的坟在白雪的覆盖下也变成了几个白色的小土丘，一群觅食的麻雀轻轻的落到小土丘上，叽叽喳喳窃窃私语，忽地就又飞走了。这座小山也因着这些动植物和那几座坟充满了故事和神秘感。

依然行在路上的我路过南方的一所小学，在这寒意凛冽的早晨，孩子们都穿着统一的校服纷纷走进校园，开启了新的一天。只望一眼我的眼前就又现出一个天幕来。

那是小学六年级最后的一个元旦晚会。说是最后一个元旦晚会，其实是小学六年来的第一次元旦晚会。时间是12月期末考试后不久的某一天下午，第一堂课开始到最后一堂课结束。

30年前的学校还是平房，教室里也没有暖气，烧的是砖砌的炉子，炉子的烟筒是用几节铁皮筒连接通向教室的窗外，老师让同学们把课桌围着炉子绕城了一个圈，前后共两排。那天除了允许同学们自带零食以外老师还用班费给大家买了瓜子和糖果，为了那次晚会各个班级的老师都提前挑选了几位能歌善舞的女同学编排了几个节目，为的是给当天增添气氛到各个班巡回演出。为表达对表演同学的谢意每班老师都会在她们临走时送上一把糖果。

自从听老师说在某日要为我们办一个元旦晚会，提前半个月我就开始为自己积攒零钱。那天中午我兴高采烈地揣着兜里攒够的一块钱零钱和同学们一起穿梭在校门外的小摊和小卖部里。一毛钱的糖，两毛钱的冻海棠果，两毛钱买了两个小花发卡，两毛钱的电视剧不粘胶贴图，最后用三毛钱在校门口的货摊上买了一张塑料质地的油画《浣溪纱》。那一张西施浣纱在我的睡房里一贴就是好几年。

下午1:30分元旦晚会准时开始，老师拎着她的两大袋子糖和瓜子，给每个同学的桌子前都抓了一大把瓜子和几块糖。我舍不得动自己桌子上的那一份，晚会结束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装进了我的书包里。

随着同学们走出校门，天已经暗了下来，可我是那么满足地踏着雪后既光滑又泛着银光的路往家的方向赶去。

那一天回家的路让我如同走在冰雪的童话世界里，公路两旁的松树上还有积雪，一些麻雀儿在人们快靠近时突然从树间扑棱棱的都飞了出来，飞向了远方，这到惊着了匆匆赶路的我们。

那一路上我心里的喜乐都快溢出心窝。是考了好成绩还是这最后一次的小团契抑或是我背着的那带给妹妹们的那一书包的欢喜？

还有另外一个关于雪的记忆，在初三上学期寒假前学校给每个同学发了五张电影票。我用其中一张在一个下过雪的晴朗午后去看了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忘了，只记得那是港台的一部关于正义与纯真爱情的影片。电影演到结尾以正义和悲情落幕。随着散场的人流走在雪路上年少的我心里竟然升腾出一些淡淡的悲伤，恍惚间好像自己成了电影中的女主角，走在大海边悲伤的凝望着远方。

而此时我的脚下和前方却是被阳光照射得刺眼的雪的光芒。

曾经在北方小镇的那座小山脚下，住着仅有的这一户人家的院落里，生活着一对辛勤的夫妇和他们四个宝贝的小公主；他们都在大爱的眷顾中，犹如与世隔绝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许多许多年。

而今长大后的她们都如雀鸟南飞……

《雪候鸟》，我有过的一切你给的最美，我又回头去飞、去追，任往事一幕一幕催我落泪……就算我追到最后只剩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