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总是黑得比较早,当她五点钟把四岁的儿子年糕从幼儿园里接出来在广场上玩时,天还是亮的。年糕穿着黄色棉袄,带着喜洋洋的毛线帽子。那时的阳光不耀眼却很温暖,像一个标准的金色月饼,周围有一圈光晕。
马路上的人流已经渐渐多起来,年糕突然喊了一声:“妈妈,我胳膊又抬不起来了。”
她大吃一惊,原来一个月前年糕的胳膊就脱臼过一次,这次会不会又掉下来了。她不敢使劲拉,便领着他打了个车赶往医院。
这时天色已暗下来,一辆出租车停下来,司机是位中年男人,他的脸看不太清楚,听声音像是有四十来岁,声音不是那么高,可以看到瘦长的脸颊。
他与母子俩随便聊了两句天,她突然想起身上没有带钱,想想医院附近也没有,不如在路边的银行取点钱。
便问司机:“这附近哪里有银行?”
“前面十字路口路边就有一个。”司机看着前方说道。
这时他们正走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汽车像蜗牛慢慢地挪动着,前面红绿灯车停下。
她看见了银行,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去取钱。心里嘀咕起来:如果在这里下车带着孩子,一会还得重新打车,何况孩子胳膊还不能使劲;如果不带孩子,放在车上交给一个陌生人有点不安全。她瞥了那个司机一眼,那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孩子在车上你放心吧,红绿灯还要一会,你去取吧。”
她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看漆黑的天和外面的滚滚车流,带着孩子实在不方便,便出了车门,像银行跑去。
她一边打开银行自助取款机的门,一边向路边看着,车还是没有动,她拿出银行卡插入取款机,一个劲扭头向门外看去。可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根本看不见外面。她匆忙输入数字,取出钱,打开门便跑了出去。
谁知这时已经绿灯了,刚才那车出租车已经看不见了!
她一脸蒙圈,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就撒腿向前面冲去。那么多车,哪里去找刚才那辆出租车啊。看着路边的出租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她盯着里面的司机,都不是。她不管那么多,只管向前跑着,脑里出现了各种画面。
“你怎么那么糊涂,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孩子放在一个陌生人的车上啊。”
“他说不会带走就不会吗?你就那么容易相信人,你是三岁小孩子吗?”
“孩子会怎样哭着找妈妈啊。”
她跑着,想象着那个司机脸上露出狞笑,开着车向前飞奔,不顾孩子在后面哭喊着“要妈妈”,他笃定她下车时没有记住他的车牌号,所以才这样猖狂。
她跑着,已经没有力气,她喊着:“年糕!”路边的人都回头看她,她不管,她只要她的孩子。她发疯般地问路边的人,有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上面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路人都茫然地摇头,在这个车水马龙的街上,谁会注意一辆出租车?
她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她要给老公打电话,怎么说?就说老公,我把孩子丢出租车上了?
这时她看见前面有辆出租车在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她心中生起一丝希望,跑过去,从玻璃窗里赫然看见自己的孩子坐里,喊着:“妈妈。”果然是那个司机!
他回头看着:“不好意思,刚才绿灯了,后面有很多车,不能等你,又不能刚过路口就停,只好开出一段距离,你吓坏了吧,是不以为我把你的孩子拐跑了?”
她大声说:“吓死我了,是呢,真以为你把孩子拐跑了。”说着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她坐进车里,一把抱住孩子,说,“刚才可把妈妈吓死了。”
“你别说,我还真是从监狱里服刑出来的。”司机淡定地说。
她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哦”了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孩子不见我着急,你知道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那种紧张。”她有点结巴地解释着。
“我知道,”他顾自说着,“我坐过牢,因为上学里父母离婚了没人管我,我学坏了跟他们打群架被关进去。但是现在我自食其力,也是一位父亲,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对不起,让你想起以前的事。”她说。
“不用对不起,我还要向你说谢谢呢,谢谢你相信一个陌生人。”他笑着回头说。
到了医院门口,她付了钱,带着孩子走出车门,司机回头朝他们笑着,她把头放在车窗旁:“加油,你真的很棒,相信你是个好父亲好老公。”
他笑了,“谢谢,再见。”
她领着孩子走向医院,夜依然漆黑,但是她心中闪着光,那是信任的光亮。
遇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是我们的幸运,遇见一个愿意相信我们的人是一种缘分,这种遇见让我们对这个世界增加了一份信任,同时也愿意将自己变得值得别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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