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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姥爷是在84岁离开的,所有的亲人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那是我大学毕业的那年,记得那天是某个周六,我本来睡的挺沉,奇怪的是,原本爱睡懒觉的我在那天早上七点就醒了,我随手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看见爸妈前一分钟的未接来电,心里莫名的惶恐不安。
我立刻给我爸拨了回去,爸爸说:“孩子,你回来吧,家里有点事。”我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听到电话里妈妈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我默默挂了电话,我跟室友打了一声招呼,匆匆整理好衣服,打车去了高铁站。
回家的一路上我回想起,我妈在离开家的前一周,跟我姥爷说想去外地看我爸爸,顺便呆一段时间,差不多3个月的样子。
那时候姥爷身子不如从前硬朗,而我妈长期背负繁重的家务劳动导致了腰间盘突出,所以她又不放心姥爷的身体,就拜托了我大舅和邻居帮忙找了一个合适的保姆,来照顾姥爷日常的生活起居,安排妥当了,才安心地看我爸去了。
姥爷走的前两天,也就是我妈去我看我爸爸的第一个月,我妈妈跟他通了电话,问起家里的情况。姥爷说保姆照顾的可好了,做饭也好吃,电话里嘱咐我妈让她安心陪我爸,不用惦记家里。
我妈后来跟我说,姥爷爱吃红烧肉,出来这么久肯定馋了,所以她本来还打算着隔几天就回去给他做。
据保姆阿姨跟我们回忆姥爷走的那天,他是在睡梦中很安详地走的。凌晨三点左右,姥爷还起身上了趟洗手间,回来时侧身躺下,她以为姥爷睡着了,谁知再也没能起来。早上保姆本来做好了早餐想叫我姥爷吃,喊了他好几遍他都没答应,觉得情况不对,但有点害怕手粗无措地就给我爸妈打了电话。保姆阿姨跟我说,姥爷还是享福,没有病痛
国人对亲情都是特别执念的,人们常说对百善孝为先。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悲伤,让我没有勇气在电话里问爸妈姥爷是不是走了,因为这对我爸妈来说面对没能给姥爷送终的遗憾实在痛苦而绝望。
记忆里的姥爷身子硬朗,黝黑的脸上铺满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尤其是那一双沌沌的眼神里,承载着他久经风吹日晒的朴实与坚定。
我的姥爷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常常独来独往,夏天里爱穿着白色的汗衫,拿着蒲扇,坐在院子里乘凉,有时走累了,就跟一些院子里的老友下下象棋。有时我放学回家,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将桌子一拍,激动地站起身,洪亮的声音大喊一声:“将军”
姥爷有三个孩子,有两个是我舅舅,最小的就是我妈。按照家族辈分,我是个外孙女。年幼的我因为这事还耿耿于怀好长时间,我问我外姥姥:“为什么同样是孙女,就我多了“外”字?是不是就外人的孩子了?”我姥姥哈哈大笑,说:“这傻孩子”。
姥爷是个地道的东北人,由于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对我们都十分严厉,所以我妈妈和我的两个舅舅,连我们这些晚辈从来不敢正面反驳他,而我一直跟我姥爷并不是特别亲近。
可能是“远香近臭”吧,平日里长辈们都忙,只有假期的时候才有机会团聚在一起,闲唠家长里短,这时候的姥爷都是乐呵呵的去附近的超市买一堆在我们看来“过时”的零食和饮料,生怕我们不够吃,姥爷还特别喜欢看战争片和西游记,看到电视剧里有特别感人的情节时,也会潸然泪下。
姥爷也特别固执,用东北话说,就是“轴”。
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特别调皮,爸妈不愿意给我零花钱,我就背着他们,还找姥姥姥爷分开要零花钱。
我想8090应该特别熟悉,那时候能吃着一毛钱的辣条,冰袋,都让我开心一整天,如果有了5毛钱,觉得自己都是小富婆了。
有一次我姥爷知道了我背着爸妈要零花钱的事情,立马就跟我妈说了,遭到我妈一顿痛骂,那时候我觉得我姥爷的原则,怎么那么令人生厌。
我上大学以前,如果我放学回来晚了,姥爷就会在院子的大门口东张西望,即使天儿暗了,也会呆呆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我回来。
我也特别怕跟我姥爷说我爱吃的东西,只要我提起我爱吃什么想吃什么了,姥爷就从不间断地买,任凭我跟妈怎么劝都不听。
我通过上大学的空余时间做兼职,获得了人生中第一笔财富,在姥爷过生日的时候就在网上给他买了件坎肩儿,姥爷还就喜好这种,像导演摄影师爱穿的那种背心款式,卡其色,带扣子,口袋很多,特别有年代感。
后来,这件坎肩儿成了姥爷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留给我的物件儿。
关于姥爷的人生经历,都是听我妈说起的,可惜我大多不记得了,唯一还有点印象的,就是听妈说我姥爷最早以前是挖煤的铁路工人,那个年代是连温饱问题都没办法解决的,靠自己的勤劳努力被选入了抗美援朝做后勤部队的志愿军,成为一名探路兵。
我好奇的问我妈,探路兵具体做啥的,我妈是这样说的:
给志愿军准备好食粮,提前探测路面状况,比如说路好不好走,有没有埋伏、测量线路的方位……
姥爷的追悼文里写道:"姥爷的一生是为人忠厚,心胸坦荡,勤劳朴实,一辈子兢兢业业,把一颗心全交给党和国家,交给了他人......"
可在我心里,姥爷历尽沧桑走完了平凡而又伟大的人生,他就是一名英雄。
可能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告别,而姥爷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最终还是要天各一方。
人世间的风比地下的水清凉,那些老一代人在黑夜里长跑的孤独,那些不能够释放的呐喊声,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剧。
如果说我们不被理解是这个时代的焦虑,那么怕被遗忘却是老一代人的恐慌。
姥爷已经离开我有5年了吧。我想,尽管我在姥爷的身边长大,可我并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所以我想为姥爷写点什么,至少能把对姥爷的可念可想,化作文字流淌在漫长岁月的长河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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