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癔症发作的我被后座的男孩拉去了操场,经过一番折腾后症状竟然意外得到了缓解。为了了解自己的病情状况并寻找措施,我主动去了医务室……
我们学校的医务室不是特别大,分为用来看诊的外室以及用帘子隔开的内室。内室里摆着几张木板床,蓝色的被单有着比医院里淡的消毒水味道。
我把被子一直拉到鼻子下边,愣愣得看着天花板的电风扇一圈一圈地转。上午再次经历的癔症让我感到精神上十分疲惫。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似乎不错。
侧头,能通过帘子的缝隙看到医务室的老师在看书。黑色的头发简单用皮筋在脑后扎住了,余下一溜来垂在白大褂的领子上。眼前摊着本书,就这么一动不动。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就在这个暑假,这个老师考了当初第一批的国家心理三级证书。所以现在这个时段,她应该是在备考。
我思考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高中时期的我时常借各种理由逃课去医务室睡午觉,我想她对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学生印象不是特别好。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班上的氛围让我感觉特别压抑,有时候甚至会透不过气来。作为一个特别晚熟的孩子,在上高中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主动交朋友,沉迷于文学,甚至连女孩子之间的各种小圈子都分辨不清。那时我看到一群女孩子说说笑笑一起去上厕所,就特别无法理解。为什么上厕所也要人陪呢?为什么吃饭非要一起呢?下课后经常干的事就是看着教室后的黑板报发呆,不然就是看着窗外发呆,不想出去,看着别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其实现在回过头来再看。很可能不是“我被孤立了”,而是“我把自己封闭了”。
那个时候交朋友的方式大多是从分享零食开始的。谁买了一包零食,四周围都会问一遍吃不吃。我记得我特别害羞,买了零食不敢问别人吃不吃,只好把零食的包装袋拆开,用剪刀剪得大大的,然后在座位上小声嘟哝着“你们想吃的话就问我要哦……我买零食了。”结果没有一个人碰我的零食,我依旧把那个敞开的包装袋放在座位中间,希望别人可以发现问我要来吃。最后那袋零食被我同桌传本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到下边去了,零食撒了一地。
别人觉得很正常很日常的事,我当作了一件有目的性的任务来做了,甚至还紧张,给了周围的人不小的压力。那个时候感觉和任何人交流都有一堵厚厚的墙围着,像上台发言一样,主动和人说话对我来说有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上一世我花了近两年才学会如何与人自然轻松得交流,等我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社交障碍,甚至再过了一段时间,我连感同身受的感觉都没有了,我也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无法理解为什么当初的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成。
注:社交障碍:表现为与人交往时(尤其是大众场合下),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害怕,以致手足无措、语无伦次,严重的甚至害怕见人,常称为社交恐惧症、人际恐怖症。在社会交往中想象成功的体验少,想象失败的体验多,缺乏自信,总认为自己不行,缺乏交往的勇气和信心。社会交往中过多地约束自己的言行,以致无法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阻碍了人际关系的正常发展等。
可是现在的我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下。我又能理解自己了。
那是一种过度在意周围人看法极度自卑的状态,觉得别人都在关注我,怀疑我,嘲笑我。用一切自己能获得的信息佐证自己是个失败的人,没有人会喜欢我。
他们都讨厌我。
……他们真的都讨厌我吗?我的视线忽然聚焦到了离我不远的医务室老师身上。
如果……事实不是这样的呢?
我决定去尝试一下。
不再装睡,我慢慢地爬了起来。这边的声响立即惊动了她。
老师慢条斯理地合上了书,望了望我。然后轻轻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
“老师我……”(老师我有话想对你说。)老师离开了我的视线去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我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坐在床沿上慢慢低下头。(果然……)
这时,我感觉到有人接近——老师端着一杯热水笑着向我走过来。
啊,她刚刚不是不愿意理我,只是去帮我倒水了啊。
“醒了啊?肚子疼好一点了吗?”我点点头,不敢抬头看她。
她在我面前站了一会,空气尴尬得要滴出水来,啊,要是我晚一点起来该多好,我现在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我钻进去。
时间过得很慢,终于她动了。
当我以为她终于要放弃离开的时候,视野里却突然多了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啊,她竟然蹲下来了。
一瞬间我不知所措起来。目光不知道该放哪里好。
她在轻轻地逼迫着我看向她。
一个穿着白色职业套裙的女性,蹲在医务室的水泥地上,头稍稍抬着,微笑着。那双眸子亮晶晶的,非常好看。黑色的头发向下綰着,上面竟然还有一个小巧的水晶制成的樱桃状的头饰。
看着我终于不避开,她用装着温水的玻璃水杯贴了贴我的手指。
一瞬间,我的世界安静了。脑袋里嘈杂的回音悄然退去,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她不讨厌我。这是第一感觉。
“老师我……其实不是肚子疼……我可能……”我脸涨得通红,说到一般就停下来看看她。
她正在认真听。她的眼睛正认真地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
“我可能出现了心理问题,今天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时我觉得…………”
我索性一闭眼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她说了。
说到后来,我感觉我的情绪正在攀高,慢慢上涌就要溢出来了。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和人这么说过话了。我觉得我真的好委屈,好痛苦……我的世界在不停地翻滚着,风起云涌,体积不断壮大。
我拼命忍着眼泪,继续说着。
她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到最后她把手放在我头上,软软的,暖暖的。
我哇得一声哭出来。她不嫌脏把我抱进怀里。
…………等我离开医务室的时候,天边已经红了。我的眼睛也红红的,可是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轻松过,我可以笑了。
医务室的老师告诉我。抑郁不可怕,它是正常的,是可以治愈的。平时千万不要憋着,要寻找自己排解压力的方式。好好关注当下的自己,你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感受身体表面每个部分现在的当下的触觉。压力积累到极限才会引发癔症,当癔症发作时一定不能任由病症恶化,而要及时向周围的人求救。通常用力按摩癔症发作时麻木的神经,并且转移注意力就能有效在短时间内缓解症状。
我觉得我得到了救赎。
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现在我明白了。
我缺一个倾听的人。
今天回家能睡一个好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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