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白天那个人带过来。”又开始下达命令了,他已经听了多久这样的声音?容寒从黑暗处点点头,没有吭声,不过就算是如此,那人也能笃定,容寒一定能将命令如期完成。
如影子般随行,是他的使命,所以,根本不需要解释要带来的人究竟是谁,他从被赐予那人的那天起,眼中就该没有了旁人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最好使的机器,完成他所有愿望,且不需要修理。可,他真的不需要修理吗?最近心头总隐现的念头,让他惊觉,原来,自己还是没有变成他的影子,或许当影子活过来的那一天,就再也回不去阴影之中了吧。
“你是什么人,抓我做什么?”这个男子,很年轻,叫喊也中气十足,要是在营地里被人听到,多少会有些麻烦。容寒三下五除二就点了他的哑穴,果然清静多了。他看着男子挣得如铜铃似的眼睛,从面容上来分辨,这人大概也才弱冠,正巧赶上,就被抓了壮丁,不过那个人要抓他做什么?这个军营里,年少气盛的,绝不止他一人。容寒心里琢磨着,这种喜形于色,连杀机都无法隐蔽的人,就是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大作为能让那个人在意?
男子因为被点了哑穴,出不了声,双手又被容寒擒住,就上了嘴,他那一口,咬上了容寒的小臂。戾气倒是不小!容寒敲了敲这人脑袋,那双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张得更大了。他是影卫,是皇亲国戚为保生存的牺牲品,他们需要在所有危机的时刻冲上前去,所以身上的武器装备也是不为一般人所知。男子咬了他的小臂,其实是咬在了护甲上,那一块薄铁,不能说是刀枪不入,抵个小猫小狗倒是绰绰有余。
男子瞧自己没了逃脱的可能,只好放弃挣扎,瘫倒在容寒脚下。这行为可正合了容寒的意,伸手将人捞起,将人麻袋一样抗上肩头,就遁于黑暗。
再次感觉到光亮时,男子已经被抛下地,他双手双脚被缚,身体贴在地上,却并不觉冷,是地上铺就了层绒毯。男子大脑快速思考着,自己是被带到了什么地方!眼前是高耸泛黄的帐顶,和他自己所住的几十人的大通铺差别甚大。说是营帐,更像是一个小宅子,各种物什一应俱全,就连床都比他们的高个几寸,床边还摆放着支撑战甲的木架子,那铁质的盔甲森冷地立床边,活像是一个战士,终日地守卫着帐中的人,瞧得他有些发毛。
只是他四周都看了个遍,却没见着那掳他来的那人,他用双臂撑着自己坐起身,想谋划着如何脱身,还未等他有所行动,从帐门的方向,就迎上来一人。
“你认识我吗?”那人身着常服,威严却不减,他一手挑起男子的下颌,询问着。男子认识他!他在白天里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据老兵们的传言,这人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也是第一位,只是皇子之身便有了封号的小王爷!可这跟他掳自己前来又有什么关系?
男子被点了哑穴,无法出声,只能用点头去回答那人的问题。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吗?”那人继续问,完全没有解开他哑穴的想法,对他而言,男子回答与否并不重要。男子摇摇头,他被招进军营有段时间了,一直都只是在杂役兵那里做着琐事,今日白天才第一次见到军中的上位者,怎么晚上就被擒到此处,他还什么都没做!
“不知?若不是容寒带你出来,你今晚打算做些什么?”原来那个把他掳来全身还硬邦邦的人叫容寒!真是没愧对这个名字。男子腹诽道,可是面前人所说的,今晚的打算,难道已经暴露?男子顿时紧张起来。
“你不会以为,你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就能刺透大将军的盔甲吧。”那人俯下身,从男子靴子中,摸出一把的匕首,那是把很特别的匕首,柄上镶着三颗宝石,似是从刃锋上爬过去。那人不知又从哪里得来的鞘,匕首入鞘,完全切合,柄上的宝石与那鞘上余下的四颗,连起来,便是七星之姿。
“这七星刃是父皇赐给傅将军的,平常人绝不易得,你是傅将军的儿子。”
这笃定的口气,想必那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还将他掳来,不上报,为的是什么?男子在头脑里飞速旋转着,这人和他那名义上的父亲是否是有故交?可事实上,他完全没有答案。他一个私生子如何得知主家的消息?
“你是来找陆将军报仇的吧。”这人果然知道内情!男子眼神陡变,双手不自觉地绞着绳索,勒出血痕了,也不觉疼。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今日亏你离得远,否则,早就被拿下了。”男子听出那人并无恶意,相反,还在提点他。随即,那人朝着黑暗之处抛去一个眼神,被称作容寒的人便从黑暗处走了出来,给男子解开哑穴。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男子想都没想就直接否认了,只要他咬紧牙不松口,这人也拿他没办法!
“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你若想报仇,那就只能和本王合作。”这自出生便受尽宠爱,还有可能便是未来的帝王的一个人,为何要同他这个小角色合作?
“凭什么?!”
“凭你现在,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他混入军中多时,在当日就知晓了中军帐的位置,可是苦于没办法接近,那倘若夜间悄悄潜入呢?那人像是料准了他的心思似的,
“你现在眼睛里都是恨,行军之人对杀气甚为敏感,你还未走到他三丈之内,就已经被他察觉。况且,你以为守夜站岗的士兵都是瞎的吗?!”男子听得这人道来的这些,面上显现出颓败,这都是他未曾想过的,他只愿以一己之身,去报灭门之仇,可没想过,若是一个闪失,非但仇报不了,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那你说我该如何?!”那人把玩着手里的七星刃,并不说话,目光却瞥向男子,接下来正是他将人掳来此的目的,自然要吊足这人的胃口了。男子想知道他的回答,同时那双别在背后的手,又在不断地扭动着,希望找到突破口,可惜系扣的人太不近人情,完全没有留他破解的余地。
“你想要报仇便不能恨。”那人的答案让男子懵了一下,这算是什么法子?“……”
“从现在开始,你的眼里只能有顺从!不论你心中如何的恨!”那人笑着将匕首贴着男子的脸,缓缓挪动,从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情感,只是一个再平常的笑,竟让男子头皮发麻起来。男子撇开了目光,闷声却咬牙问道:
“怎么做到,不再有恨?!”这算是达成协议了,那人把手中的匕首收回,匕首那冰凉的触感突然消失,男子抬起头去看个究竟,就见那一身黑色,从暗处缓缓飘来。
“容寒会帮你。”
夜深,只剩下月儿透亮地还挂在空中,没有白昼的明晰,却依旧能照出些影子。那是两个身影,在浅湖畔游走,终是在一块大石旁停了下来。
容寒递了一样东西过去,商彦文接过,是一块裹成条状的布巾。这是他和小王爷达成协议的第二天,完全摸不著头脑地跟这人来到了远离营帐的地方,心里头还打着鼓,容寒可不管他有着几番心思,冷声道:
“咬着。”他让咬的自然是那块布巾,商彦文不明白,未知的恐惧爬上心头。
“你,又要做什么?!”容寒没有回答,上来就拿出鞭子,朝他身上招呼去。
“啊!”第一鞭出其不意,商彦文没能躲开,他本身就没有武功傍身,这鞭子砸在了胸前,火辣辣地,一声痛呼就溢出唇来,这才明白,手里的布巾是防止他发出声音,引来旁人的。他使劲攥着布巾,以抵御鞭子的重量,另一边还朝容寒索要解释。
“这就是你主子说的办法吗?!”容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上咧开的那道血口子,鞭子横在胸前,那就是一条普通的皮制的马鞭,因为灌了内劲,使得砸在身上就如同被刀剑划开一道,立马皮开肉绽。
“他的命令,我执行而已。是何办法,你自行去问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商彦文有些泄气,却又恼自己抵不过他,只能口上犟道:
“你知我不能接近他!”
“那便受着!”
第二鞭第三鞭接踵而至,商彦文实在是撑不住,翻身趴在石头上,待他将布巾塞进口中,额头已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鞭子,还在一个劲儿地砸,他没数,他也不知道,还得被打多久,撑着一口气,一遍遍地描摹那个容寒的面目,恨不得立时就翻身将人大卸八块!那个王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是要帮他,竟用了这等法子折辱他,实在是不可饶恕!当怒气就快积攒到顶点的时候,身后的人却停了下来。
容寒走到他面前,掐着他的脸颊,幽幽道了一句:“若你一直都是这眼神,迟早会被打死。”
王爷说过,自己若是能爬上那人身边的位置,自然就有了更多杀他的机会,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能够掩饰恨意!
一件外袍被丢在身上,那粗砺的布料磨蹭着鞭痕,给他疼的直打颤!
“遮一下,下个月,我会再来找你。”
容寒很快就与黑色融为一体,而商彦文带着一身的鞭伤,只能缓慢地起身,一步一晃地走回营地。一路上,他咬牙切齿地,不知把那始作俑者诅咒了几百遍!
“小彦,快起来啊!待会儿晚了又得被骂了!”身边有个人在叫他,可他昏昏沉沉的,只能听到,却怎么也无法给个反应,身体的那些个伤口疼得他连眼皮都没法抬一下!
“这是怎么了?”疑惑的声音之后,他就感觉到一个凉凉的东西附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他正想靠近,那只手突然就离开。
“糟了,他在发烧!”
“别管他,咱快走吧,到时跟上头说说,看看上头怎么弄。”两人的对话,已经远得没法听清了。在这个地方,药材衣食,他们这种杂役兵哪里能捞到好的,都得给先锋营,打仗的;他们要是得了病,就得熬,熬不过,就是个死。商彦文从没想过自己这身体,竟然连几鞭子都受不住!还何谈报仇?!
他的脑海颠来倒去地那几个害他至此的人的面容,迷迷呼呼地,他竟又看到了母亲。都说人之将死,会有故去的亲人来相迎,能来接他的亲人,也就只有和他相依为命的娘亲了。
想着自己能追随娘亲而去,商彦文的心中十分平静,那是一个云鬓微霜的妇人,正牵着他的手。
“彦儿,这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了!”气派的漆红门前,一位美艳的少妇雀跃地和自己的儿子说着,只可惜,那天,他们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没能走正门。
画面斗转,那是他十岁,被他的几个嫡出的兄长欺负,身上也是这么疼,身边的母亲满眼心疼地为他涂药,清凉的药膏涂抹在淤青上,起初有些刺痛,他瑟缩了一下,女人担心地问,“疼吗?”听得这话,男孩入府后所受的委屈一股脑都涌了上来。
“娘亲!彦儿不喜欢这个家,咱们回自己的家好不好?”
那个家虽然不大,没有软铺,没有高床,也没有那些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好玩意儿,可是那里没有欺负他的人,也没有役使役气的大娘,和一群得看他们眼色行事的仆役,他的娘亲娘亲也不必处处矮人一等。
“等彦儿长大了,就去做活挣钱,娶个媳妇,伺候娘,让娘也过上好日子!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听着自己孩子如此的乞求,女人只是继续将手里的药膏往孩子身上涂,
“别瞎说!你爹会生气的!”那药膏,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娘亲的难过,也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别!疼!”
听着商彦文的疼呼,容寒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了,鞭子是他打的,如今,瞧着这鞭痕竟然有些难受。这个人为何要受这种罪?他不明白,他也从不明白那个人的做法。
“娘!您别丢下我!”躺在床上的男子,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硬是拉着容寒的手,不愿松开。眼角沁出几行泪,那是憋闷太久的感情终于借梦而发。良久,容寒都没再动,只是任他拉着,或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减轻他疼痛,也减轻自己愧疚的法子了。
几日后,在没有大夫没有服药的情况下,商彦文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所有人都大喜过望,毕竟没人希望睡在自己身边的人,下一刻即变成尸体。商彦文也颇为奇怪,那天白日里,他做了娘亲给他敷药的梦,第二日伤就好多了,这让他感觉是自己的母亲在保佑着他。
“娘,你不用这样的,我会替他们报仇,一定会的,不惜任何代价!”他朝着天空的那轮圆月承诺,就像那晚一样。
很快,就到了一月之期。
商彦文来到了当日约定的地方,浅湖岸边的石头旁,那同夜色融为一体的人正等着。
“没想到你还会来。”不来,那顿鞭子不是白受了?商彦文腹诽道,不过嘴上倒是不说破,
“不来,你还是会把我掳来吧?”容寒默认,确实,他已经盘算,月到中天人还不来,他就去掳人。
“那就开始吧。”鞭子拿在手里,正要挥过来,就听到商彦文急忙忙地喊停!
“等一下!”
“怎么?”容寒即可收起鞭子,他心里是希望这个人否决这训练吧,可没想到商彦文说完就开始扯自己的衣带。
“我先把衣服脱了。”上衣褪去,月前的那些鞭痕就显现出来,白皙的背上新疤已落,可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深一块浅一块的,尽是他造成的鞭痕,容寒皱了皱眉头。
“这件衣服再打破了,我就没得换了。”说完,商彦文深吸一口气,这回主动地将布巾塞进嘴里。已做好了被鞭打的准备,可鞭子却迟迟没有落在身上,他不耐地回头去望,容寒脸色阴沉,像是从地府而来的鬼怪,手上的鞭子,在月光下,竟放着寒光!在被打晕之前,商彦文心里头只剩一个念头,我会不会被他活活打死?!
这一顿鞭子,看上去可怕,但是伤却比上一次要轻一些,商彦文第二日还能起身去做活,只是动作比原来稍慢些。和他同住的也只以为是大病初愈的原因,事事帮他担着,也没让领头的说了什么。
王爷帐中,
“他这几日怎么样?”王爷在只有他一人的帐中自语着,不久却得到了回答。
“很听话。”容寒从黑暗中走出,沉着头,像是不适应光亮。
“……”平日里这种对话若是没有王爷开口,就算是结束了,可今日容寒忍不住问了下去。
“还需要继续吗?”王爷皱了眉,是什么让他的影卫打破沉默的惯例主动询问?
“你说呢?”
“他并没有任何反抗。”他知道王爷在让他训练商彦文恨意的收放,所以,没有反抗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结束?
“杀人和杀气的不同,你不会不知道吧?”王爷抬眼看着容寒,这个人已经长得比他高出半头了,因为习惯地沉着脑袋,让他能够一抬眼就看到这个人的发旋,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什么时候结束,本王说了算!”说完,就拿起一本兵书,开始翻阅,就当身边没有这个人似的,容寒紧了紧拳头,面对他的无视,其实也早已习惯,可是原本他们并不是如此的,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完全只沦为了一个影子?
月头里,前头传来大捷的消息,将军要在中军帐前犒赏三军。商彦文他们这些杂役,当然不属三军之列了,消息一传来,他们就忙活开,生火造饭,因为是宴席,难度比平时又高出一截,直直忙到开宴,他们在后头也只捞得一小壶酒。
等拾掇完,十几人才回到帐内的通铺上,分了那一小壶酒,举杯为前方的胜利庆祝。
“要是我从前面回来,肯定就能在中军帐前吃上好东西了!”
“你还能回得来的!”
“说得也是,这里累是累些,总归命还在嘛,来来来,咱们一起为了这条命,走一个!”
“走了一个哪还有第二个?我留着慢慢嘬。”一个极其好酒的兵,将那一小盅酒装进了羊皮囊,盘算着以后嘴馋了就拿出来闻闻。被他这么一打岔,旁人也没了兴致,都各自散了,睡觉的睡觉,闲逛的也有。商彦文琢磨着,今日已经是初八了,要在往日,正是他受刑的日子,但是今天,容寒作为影卫,也该随着王爷在中军帐里吃宴席吧。商彦文想着,就走到了浅湖边,没想到那人竟然在!
“你今日不用跟王爷赴宴?”宴席这种场合,最容易让闲杂人乘虚而入,他本来有过在宴席中下手的打算,只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也是个毫无退路的决绝之策。如今,他已是消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我今晚的任务是你。”
“我还以为今天能逃过一劫呢。”商彦文讪笑道,虽然疼痛无法忍耐,但若是如此,就能敛去杀气,朝着那个人身边的位置爬上去,倒也划算。
“你喝酒吗?”
“不喝。”
“喝也不给你,我就分得了这一小盅。”
商彦文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的那份,不料容寒却拿出了一整壶,白玉瓷瓶,看起来小,但却比他手里的多多了。瞅着有酒,商彦文就抢过来,容寒由他,就坐在一旁看着他直直地将瓶里的酒液往嘴里灌,一时无话,只有酒液划过咽喉的水声。
“你不喝酒为什么会带酒?”商彦文喝得急,酒量也不大,人已经开始飘了,他看容寒变成两三个人,都在瞅着自己,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容寒不知该怎么回答,撇开眼,望向湖中央,月牙儿倒映在水里,让人误以为水里也出了月亮呢,商彦文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要跃进去找答案,容寒伸手将人扶住,因为酒劲儿没法站稳的商彦文堪堪倒在容寒的手臂间,耳边传来痒痒的感觉,那是容寒给他的答案。
“喝了酒,就不会疼了呀。”
一个劲儿胡言乱语的人顿时没了声音,他安静地趴在容寒怀中,容寒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不一会儿,这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我为什么要生受这份罪!”容寒感觉到自己的袖子有些潮,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大概是湖水漫上来的水汽吧。
“他们从没有朝我和娘亲伸出援手,可是为什么娘要为他而死,我还要给他们报仇?!”
商彦文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容寒不懂,他没有过娘亲,也没有爹,他不明白既然不在意那个家,为什么还要为了这个仇而放弃掉自己,甚至想去同归于尽?
也许,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可奈何吧,自己不是做着一些自己厌恶的事情吗?
于是,他只能用他自己能懂的话去安慰。
“每个人生来都是有自己的使命。”
“那你的使命,就是永远存活在那人的阴影中吗?!”商彦文的话是脱口而出的,可在容寒不啻当面重击:我与姐姐被带到这宫廷中,就活该当他人的挡箭牌吗?
“如果我不答应她,她死都不瞑目你知道吗?她爱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正眼看过她!”
商彦文回想起那日,傅家被满门抄斩,他和母亲因为早年被赶出府,才没受到牵连,本来还在暗自庆幸,可回到家中,母亲已经把匕首刺进了腹中。她哭着求他,要为那个男人报仇,可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他在一个大户人家教书,他已经可以养活母亲,过段时日,主母会替他给她家侄女做媒,他的诺言已经实现了,可是为什么!
“彦儿!你的父亲,他是个英雄!现在被姓陆的那个小人迫害,你一定要为他报仇啊!”他的母亲为了追随他的父亲,躺在了血泊当中。
“娘,你别说话了,我给你去找大夫!”
“你若是不答应娘,娘,死不瞑目!”被那眼神中的狠厉逼迫着,他妥协了。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为他们报仇!娘!你别走啊!娘,我答应你了!你回我一声啊!”
商彦文哭得很难看,表情痛苦,却又难受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哑的喘息,甚至到了最后连气被堵在咽喉,面上都泛起青紫。
容寒觉察出不对,想叫去醒他,却一时忘记了他的名字,只能“喂喂!”地喊,手忙脚乱地拍打着他的背部,才让他把一口气吐出来!
“咳咳”吐出来的还夹杂着酒液和残渣,污了容寒的衣袖。
“你,”商彦文这下清醒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容寒也发觉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对,他们一个是行刑人,一个是受刑的。容寒伸出去的手顿在当场,又匆匆收回。
“来吧。”
“嗯?”
“做你该做的事!”
商彦文闭上眼睛,等待着鞭子落在身上,浑身的鞭痕已经把对他的恨意消磨了大半,剩下来的多是残留进容寒那双冰冷的眸子里。
“容寒!”一声呼唤,使得一片影子从地面上活了过来,那影子接过王爷的东西,并在同时接到了一个指令:
“把这个,扔进浅湖。”
月至中天,商彦文这次早早地来到浅湖岸边,他觉得近日里,心境已有些变化,或许是觉得马上就能得到王爷的帮助,去接近这军中的上位者,所以对每月例行的鞭打,都开始期待起来。他期待着那个人,从黑暗中走来,将马鞭扔在一旁,告诉他,“够了!今晚用不着它了。”正想着那个场景,场景里的主人就出现在他面前,商彦文整了整自己的思绪,笑着迎上去。
“今天真晚!”
“嗯。”容寒没有多余的话,他向来是如此惜字如金的,那话匣子自然要由商彦文打开。
“王爷什么时候安排我接近那个人?”容寒瞧着他期待的眼神,谁要是能从这个眼神里瞧出恨意来,那八成是自己的恨意印射进去了。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来一样东西,那东西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红光。商彦文看了,立马眼睛放光,有些不能自己。
“这是……王爷让你还给我的是吗?王爷果然是个守信之人!”那是七星刃,当晚被王爷从他房里搜了出来,承诺他敛去恨意后,就归还他。商彦文伸手过去,可容寒却攥着匕首不放,这文弱的书生自然是拽他不过,就有些气恼,
“你这是做什么?”容寒看着他着恼了,开口问了一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商彦文把手伸得长长的,让自己能够得到,那鞘上的宝石和花纹,那凹凸又冰冷的触感,熟悉得让他有些泪目。
“当然,这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是从我娘腹中拔出来的遗物。”容寒听后惊得深吸一口气,这东西对他来说那么重要,“留下的”、“唯一的”、“腹中拔出”几个词在容寒的脑海里不断闪过,他如今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这把匕首的意义,但是……容寒没说二话,就将匕首从商彦文的手心抽离,继而扔进了浅湖!
这浅湖虽称作浅湖,但却深不可测,每过些时间就会传出有人掉进浅湖连尸身都寻不到的消息。
商彦文没料想容寒会做出这事,等回过神来,匕首已经沉入水底,能看见的只有被惊起的水花。
“你!”商彦文就要投身入湖,这东西若丢了,他便再无可睹物思念的可能!
“别去!”容寒从背后将人搂住,湖水太深,他若潜下去,便是将命都搭了进去。
“你给我放开!”商彦文拼死挣扎着,身体却牢牢被箍在怀里,动不了分毫,直到,连泛起的水波都平息了。
身后的手终于松开,商彦文随即转身给了容寒一拳。他知道自己的气力不大,可是他恨啊,那个人明明问过七星刃对他的意义!
容寒受了他一拳,那力道简直就像时猫挠的一样,可是这一挠,却好似可以穿透肌肤,直接挠进心里,在心头划上了一道说浅不浅说深又不深的痕迹。
“你为什么这么做?!”
商彦文质问,可是不论如何,都已无法改变那个事实,而容寒,则在受了他三拳之后,拿出了那每隔一月,就得用上的鞭子。
手起鞭落,那鞭子落在商彦文的左臂,再熟悉不过的疼痛,他此刻却更无法忍受,他趁着鞭子往回收的时候,伸手抓住了鞭身,就是个触感,这每搁三十天,都会让他重新皮开肉绽的东西,他要毁了它!
一只手拽不动,就上双手并用,奈何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撼动鞭子分毫,而鞭子的主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一用劲,就轻巧地将商彦文带倒在地,使得他整个人都趴在沙石上,背部大开,也正好让容寒的鞭子迎上,再难爬起。
一鞭一鞭地抽在他的背上,比之第一次被抽打的措手不及,这次,是损毁了他重要之物,这鞭子打出的已经不再只是血痕。
“你这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也不放过你!”商彦文说得这狠话让容寒想发笑,恶鬼生自黑暗,那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像恶鬼的吗?
“我从不怕鬼,所以,如果要想让我不得好死,就好好活着。”说完,最后一鞭也收回到手里,鞭身上沾着零星的血红,容寒厌恶地将东西挪远了些。地上,商彦文强撑着要爬起来,可胳膊一使力,就牵动了背部的伤,颤抖着又跌下去,如此往复了几次。容寒在一旁瞧不下去,收好了鞭子,一把将人扛在肩上。商彦文嘴里还念念叨叨地咒骂,容寒不理,只是腾一只手遮住他的眼帘。他怕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睛,也怕自己一离开,这人就一头栽进浅湖里。
边关的日子过得比其他地方要更快些,将士们随时都奔赴在死亡的边缘,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悲痛,不断交替着,就如同这日头,每日的一次日出与日落。但是在军营之中,也有些悲喜不论的人,他们支撑着整个营地的日常,而非输赢,他们的死活没人在意,死了,便是活该,没杀敌军一兵一马,不是活该是什么呢?
一个月后,营地后方,商彦文他们正在整理新运来的粮草,而运粮的将士已经被大张旗鼓地请到中军帐赐宴了。
两袋粮,匍一上身,整个身子就矮了下来。商彦文就以这种姿势,迅速地将粮驮进了帐中,活像是个不怕苦累的骡子。
“你瞧瞧,小彦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儿,月前还瞅他蔫吧那样儿!”几个同铺的人站在一旁偷着懒,这种事情,能少做一点就多留一点力气,那留着的力气做什么?当然是去应付领头兵的责骂和追究了。另一个也有所察觉,这商彦文初来的时候,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招进来也没法上阵打仗,才分到了这里,否则,像他那种年轻的,早就进了先锋营,送死去了。
“他那身子,不是着凉就是发烧的,也是难为他了。”
“唉,都是被征进来的,能怎么着呢。”
说着便想起了自己,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苦,他们还有家室在乡,才出生的孩儿连声爹都不曾叫过,窝在此处躲得过战场上的厮杀,也算是庆幸了。一时间两人都默不作声,这时,商彦文已经来回两趟,他们不好意思干看着,也迎了上去。
“你们,快,快,把手上的活停停,都给我站好咯!”领头兵的呵斥声倒从来只是让他们快些干,这次竟然让他们停手,“将军要来查看粮草!马上就到!”
将军要来了?商彦文把背上的那石粮放下,竖在身旁,心中思忖着,将军,定是那个将军了。未几便听得些人声响,这小仓库已是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不少人。而他们这些忙活着的杂役兵,在帐外列成一排,但却似乎是成了种摆设,一行这些人中,倒是没几人稍稍将目光转向他们,就连领头兵也没有受到比他们更好的待遇。
一行人,由一位副将在前引领着,正中的是将军,王爷侧后,再往后,就是些其他营帐的副将和运送粮草的将领。
商彦文远远地看了这阵势,就低下头去,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够不带任何恨意地与那个人面对面。
“哎,你这小将士看起来挺瘦弱的,扛得动吗?”一只手拍在了商彦文的肩膀。他脚边放了两袋粮,在基本上都是一人一袋的当下十分惹眼,况且他这人看上去也不甚强壮,才让对方起了驻足询问的心思。
商彦文抬起头,发现并不是那个人,而是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体格壮硕的将领,才松了口气,恭敬地回话道:
“扛不动。”
“扛不动,那这是做什么?”意思是,你扛不动还摆两袋在脚边,那不是装样子吗?副将面色不虞,那疑惑都写在脸上,倒是个十分好懂的人。
“硬抗!”将领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却还是起了兴致。“有趣,有趣!”
“这小将士很有气魄啊,怎将他分到杂役兵这了?”一边的领头兵怕出岔子,硬挤进来答道,
“将军,您是不知道,这人进来时那柔弱的劲儿,风丝儿都能把他吹到的,上头也不敢将他编到作战的队伍里去,怕是准成个逃兵!”副将没有搭理他,这种为了推卸责任而诋毁自己部下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可造性,不过面前这人就不好说了,副将抵挡不了自己浓浓的好奇心,连同行的人群已经走远都没发现。
“你是哪里人士?”
“凤澜吴县人。”
“哎,这人跟将军还是老乡了,凤澜果真是好地方,连杂役兵做得都不落人后!”走在前头的将军听得了副将的惊呼,探过头来,想瞧瞧他的这个做杂役兵也不落人后的同乡人。当然一同回头的还有一行的其他人。
“你愿意跟我去先锋营,上阵杀敌吗?”还没等到回答,另一头就传来了呵斥声,
“李勋!”那声音有些年轻,但端正庄重,似乎是久居高位而形成的,随口一句都满溢着强势的腔调。副将被这样子直呼其名,完全没有觉得不妥,反倒乐呵呵地往那发出声音的方向去了。
“来了来了!王爷,怎么了?”
“你先锋营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属下,也只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副将说完朝向这边歉意一笑,商彦文自然没指望能凭这人一句话就脱离这杂役兵的营帐。
“进先锋营的,都得先将性命抛出脑后,你行吗?”这回问话的是个较老的声音,苍劲有力,似是能穿透耳膜,商彦文猛地抬头,正撞上将军审视的目光,那正是陷害他傅家一门的人,更是湮灭了他母亲的希冀,也毁了他未来的人!原本以为自己再次近距离地见到他,会忍不住出手,可如今,他的心头竟丝毫没有波动,只安安分分地回答那人的问话。
“不知。”将军觉得他没夸下海口,倒也算是个实在人,毕竟难得同乡,就顺带又问了几句:
“家里还有什么人?”商彦文脑海中闪现着母亲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他深知,母亲会如此,正是眼前这人间接所害,面上却表露出低眉顺从的模样,
“家中老母在我参军前过世了,已再无亲人。”
“无牵无挂倒也好。”将军见他如此,也想到自己多年在外征战,连老母病重也未能在床前陪伴,顿时起了怜悯之心,伸出手拍了拍商彦文的肩膀。那只手,很大,且重,可以想象,若这人稍稍使力,定能将他的肩骨捏碎,可现今,这手却只是停留在肩头,五指轻轻收拢,也仅是想给他传递去安慰的力量。
言罢,将军收回手,一行人也陆续离开,剩下的便是杂役兵们的七嘴八舌,不过说归说,手底也都没敢停下,继续搬运着军粮,可商彦文的左肩,好像比原来更重了,似乎重得已经撑不起两袋粮了。
又到了挨鞭子的日子,自从容寒将七星刃扔进湖里,商彦文的话就少了,他不再喋喋不休地念叨自己的经历,也不再同容寒讲他的娘亲,就连痛哼,都听不到了,容寒觉得自己的鞭子就像是砸在一匹布上,能听到的只有鞭子撕裂衣衫的声音。可这次,连那声音都没了。
月光下的人影,单薄,商彦文望着来路。渐渐地,一个人影自黑暗里缓缓揭开,那是他等的人,一个自影子里走出的人。
容寒这次没带鞭子,他告诉商彦文,王爷很满意,所以,不用了。商彦文明白,那日将军来视察粮仓,是王爷的安排。可是这种从一开始就期待的结果,竟不能令他高兴起来。两人站在浅湖岸边,那个在月光的照射下粼粼闪光的湖面上,似乎还上演着那夜的疯狂与嘶哑。
“还疼吗?”容寒想去触碰,被他不着痕迹地躲过。
“结了疤,早就不疼了。”
……没了鞭子隔阂的两人,如今剩下的只是无言。就这样静默了良久,商彦文终于打破沉默。
“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容寒算是默许了他的提问,
“你为什么会对一个无冤无仇地人下那么狠的手?你是没有心的吗?”微笑着询问,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轻易,可容寒却无法给他回答。
“……”
“你就非听他的不可吗?”
“……”也许不论他如何问,这人都会以沉默来回答吧,所以,商彦文便停了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倒是自顾自地帮容寒回答起来。
“呵,你是那个人的影卫,当然是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了,这自然怪不得你,你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除了是他的影卫,你还是谁呢?容寒。”听到他唤着自己的名字,容寒的身体一震,那可不属于那个人,“容寒”是自他出生,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有的名字,绝不是以他影卫的身份!那么那时的他,是谁?在做着什么?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桃花林,男孩在其中穿梭,身后跟着一个女孩,人面桃花,女孩经常捉弄他,他们还有个哥哥,偶尔会给他主持公道的但更常偏心女孩的秦哥哥。可是现在,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
“是我多言了,今后我们就不必见面了。”商彦文见容寒默不作声,将话撩下,便回了营。而容寒,仍旧陷在那个桃花林里,他分不清,这究竟是他曾经的记忆还是臆想出来,抵抗黑暗的幻想。
这日,商彦文正就着月色,在帐外清点物品,却突然被人从背后套上一个口袋!他没出声,也没挣扎,因为他记得这个肩膀,这是他被第几次扛在这人的肩上?从第一次开始算起的话……真算不清了。
果然,当麻袋被摘下,商彦文看到的是王爷那张总让人捉摸不透的脸。
“本王明日便要回京了。”
“回京后的两三日里,会有人来烧粮草,你守着,便可立此一功。”依旧是自说自话,不过这回商彦文没有被点住哑穴,他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你有在跟番邦勾结??!”商彦文一心报仇,但却从未想过背叛家国,他惊恐地望着王爷。
“你以为本王的名声是虚的吗?!”
“本王离开之后,对方定会有所行动,而夜间偷袭是最易达成的,况且,我方的粮草才充盈,若一举烧了,后方供应不上,就只会被拖死!”王爷将其中厉害一一表明,至此,商彦文才稍微明白了,这个皇子究竟是凭着什么,在军营里和大将军分庭抗衡。
“你原是个读书人吧。”
“那就在营地里做你的读书人,军中的先锋营里最不缺勇士,缺的,是中军帐的将领!”
王爷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唤了容寒,让他把商彦文送回去,这“送回去”,自然还是用扛的。
商彦文被他扛过很多次,每次不是被遮着眼,就是昏迷着,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如何将他扛来扛去,而不被人发现的。不过今日,他是清醒的,眼睛也没有任何遮挡。他只能看到面前不断翻飞的火光,完全没有遮蔽的意思,而且,面前正走来两个巡视的兵,眼看就要被发现了,容寒却毫无作为,只是扛着他原地不动,竟然就如此躲过了这巡查!商彦文正觉得奇怪,一低头,正好看见一处黑色的影子,那是帐篷在火光下形成的影子,而自己和容寒正躲在这影子中。原来,这便是影卫,躲在阴影之中,以影子为自己的遮蔽,从而为主人完成一件又一件任务,他们的世界,像黎明前的黑那样,黑得透彻,却永远也等不到天明。
“对不起。”容寒将他放下前,呢喃了一句话,他没听清,想再去问的时候,身后已经没了人影。
商彦文回到自己的营帐。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像是每一次他被鞭打过后,没有人会为他掌一盏灯,也没人发现,他在外头究竟经历着什么,各自清扫门前雪,也是无可厚非,他早已习惯了人世间的凉薄。掀开被褥,人正准备睡下,突然觉得铺下有什么东西硌着,商彦文小心地掀开褥子,那是只消一丁点光,便能荧荧发亮的七颗宝石,是他母亲的遗物,是被容寒扔进浅湖的七星刃!商彦文把匕首紧握在手中,思虑过后,折回了浅湖。
“你还躲在这吧?!容寒!”
“为什么还要把这个送回来?!”
“是不是还是奉你主子的命?!事成之后就把它还给我?!”他一个劲地呼喊,可黑暗里没有一丝回应。
“你就躲着吧!你就永远窝在黑暗里吧!永远把犯错的责任都扔给你那个主人!这样你就无辜了是不是!!”
他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躲在暗处,他从来都无法抉择那个人的来去,只能用言语去发泄自己对那个人的不满。
“你敢不敢光明正大地与我见一面!?”月光经过几根枝桠,倾泻在土地上,形成了许多斑驳的影子,在商彦文眼里,这里的影子每一处都是他,可就算如此,容寒再也没从影子里挣脱出来。
王爷离营后,商彦文就时时刻刻盯着粮仓,不出所料,第三日,果然有人潜入此处,商彦文伙同几人趁其不备,把人都给捆了,送到将军面前,并将王爷的推测一一言明。
此刻将军对他已经不是那种对同乡的怜悯了,反倒是有些佩服,因为他的同乡,解决了军营的一个隐患。
“你如今还是不知自己是否要进先锋营?”
“不进!”商彦文笃定地回答,将军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因为当日他的回答就已经做了否定的选择。
“那你想入哪里?这次你功劳不小,你想进哪里尽管开口!”这也是实话,毕竟军中奋勇杀敌的将领多,聪颖的人却少。
“敢问将军,军中有什么地方,不用上阵,却能杀敌千万?”这话说得毫无自贬之情,看来,他已经看清自己的前路了,将军微眯着眼睛,答道:
“中军帐!”能运筹帷幄的人,自然是居于中军帐之人!
“正是!”此话说完,就有人开始指摘他自不量力,“口气不小!”将军以这句话来回应,却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未几,便大笑起来,“不愧是我凤澜的人!哈哈!”几位将领见此情形,悻悻不再开口。而商彦文,朝着他的仇人,单膝跪地,垂首谢恩,嘴角还留着被赏识的欢喜。
之后,商彦文便平步青云,除了第一次立的功,其余的步步攀升,靠的,是他自己的谋略。回想之前,他因仇恨,丢掉了自己的冷静自持,竟然想用自己最弱的武力去报仇,实在是愚不可及。此刻,他已成了将军的左膀右臂,成了军中将军之下,万人之上的商副将。
五年后,新皇登基,新主不是王爷,是他的三哥永靖。
商彦文知道,自己这枚棋子,该是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只是那个每隔一个月就扬鞭挥在他身上的那个冷冰冰的人,是还在那个人的影子之中吗?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嘴角扬起。
“王爷,那个人的鞭子还好受吗?”
网友评论
如果非要找一些不足的话,就是文章的长度和情节的复杂度不匹配。一万多字的文章情节复杂堪比部分长篇。过于紧凑的情节转变我个人读起来感觉有些信息量过大。
其次人物的塑造方面总体已经算比较成功,但是仍然缺少一点“人”味,人物都太脸谱化。
其它写作方面的技巧和文笔你的水平已经非常不错了。最后针对在简书发文提一个意见,发文尽量不要超过五千。看到作者很多文章写得精彩但是阅读少,很多读者看到字数就吓到了。所以可以尝试写四五千字的短篇。
以上,我是专三千,一个粗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