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长得很奇特,很漂亮。他伫立在一个风口边,背对沟壑,面朝黄河,眺望着最远的山脉。
粗壮笔直的主干上布满了均匀的,被风雪篆刻过的纹路,这些纹路像一条条干枯的河道,向着一个方向断断续续地蔓延。似乎每一种粗糙都书写着一段辛苦的岁月,比如父母手掌中粗糙的老茧与裂纹,这些粗糙磨平了生活中那些扎人的毛刺,树的粗糙下面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筛管,孜孜不倦的将地下的营养运输到每一根枝叶。茂密的枝叶在树干约两米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一枝一枝地抽出,微微上翘,共同勾勒着底边的弧度。最下面的这一团枝叶是整棵树最茂密的地方,再往上的枝叶又被分成了四团,一团比一团小,到了树顶已是几根枝叶直冲向天,簇不成一小团的茂密了。四季的风把这棵树雕琢成了一个螺旋状,在背风的那一面去看他就更明显了,风荡起树叶时,一波接着一波,盘旋而下。若风大一些,树叶间就流动了起来,像一个传输带在匆匆地递运着能量;若风小一些,这个传输带就换成接力了,一叶递给另一叶,一枝传给另一枝。
春天风渐暖时,那棵树上会冒出一些毛骨朵儿,像小虫子的茧,这儿一颗,那儿一颗,零零散散地在树上着窝。随着太阳的北移,日照的加长,这些小叶片也会如蝴蝶一样“啪”的一声,探出自己的身子缓缓舒展,再来点细雨滋润一下,叶片的小摇摆就开始扭起来了,这些小东西的生长让干枯的树枝在风中已不是尖锐的嘶叫,他们荡出来的声音在叶与叶之间有了回声,回声附和着蝉鸣,蝉鸣歌唱着夏天。
这个季节雨水充沛,阳光充足,成年的叶子们进入了活力四射的年纪,每一片都在争当油亮色的先锋,越拥挤的地方出彩的就越多,五团枝叶在夏季阳光的照射下都渡着一层亮闪闪的膜,微风轻拂,似有微波在荡漾。一只叫喳喳的喜鹊斜开双翅,一头扎进绿波中,眨眼间被它呲开的口子就关合住了,树间只响起叠音的“喳喳”声,却无处探寻被密枝包裹的喜鹊。
如果只关注那棵树丰满的一面就有点遗憾了,在郁郁葱葱的夏天,他面对沟壑的那一面却显得有些贫瘠。那一面长年被风吹袭,夏天还好,春、秋、冬三季的日子里,沟底的风旋转着冲上来要跨越他探到另一个山头上,可他多倔强,就那么直直的挺立着,即使头上最孱弱的几根树枝也只是随风乱晃,不肯低头罢休。这一面的树干没有枝叶遮挡,藏不住一只鸟,也总会抓不住那些被风扯掉的枝叶,对风的无奈,对沟壑的无奈,对背后空旷的无奈却让他枝繁叶茂的那一面有了一个独特的螺旋状造型。惊喜往往都是惊恐路上的一个急转弯。
到了秋天,叶子们就该换装,渐渐退场了。谢幕从来都不悲伤,那是自由的释放,天地间多少叶子挥挥洒洒跳窜到各个地方:跟着车轮转几圈,随着风翻几个跟头,淌着河流漂一程。归宿都是相同的,但对快乐的追求在自由中被绽放的姹紫嫣红。那棵树挥着渐渐僵硬的枝条与叶子们告别,他越来越突兀,树枝都直愣愣地刺向湛蓝的天空,没有了树叶的灵动,他螺旋状的传输带就转不起来了,他知道告别是一种保护,在接下来的冬天,风将试图折断他的树枝,雪将试图压低他的头颅,到那时,他救不了任何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年轮增一圈,树皮上的沟渠便深一些,树干粗一圈,螺旋的树冠便更饱满一些。于是,那棵树,他站在风口边,背对沟壑,面朝黄河,他唱着,“如果,生命是场寂寞的涡旋,不管千回百转,方向不会偏,尽管绕着圈子,不离心太远,我要面朝最蓝的晴天”。
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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