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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春,吹了一冬天的冷风变得温柔,睡了一冬天的草木开始苏醒,冻了一冬天的河面渐渐融化,待了一冬天的人们开始外出活动了。乍暖还寒,温柔的冷风吹着古泉水村的小树林哗啦啦响,拍着走在软软的冰面上的鸭子的屁股,扫着古泉水村的街道,扫光所有街道上的行人,把行人都扫到了新开张的大众浴池门前,呼呼啦啦吹着“大众浴池新开张免费洗浴”的红色条幅。今天,在村头那个新开张的大众浴池门前,来了很多村里面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穿着破棉袄聚拢在大众浴池门前。人群中的红杏身着花花绿绿的新棉袄,头上还插着一朵红花,显得格外惹眼,旁边跟着她的傻闺女。
“各位乡亲们,我老赵在咱们村做个生意,洗澡堂的生意,今天免费洗浴,不收一分钱,随便洗,仅限今天啊,错过这村没这店,错过今天没明天啊,欢迎光临啊,哈哈。”站在门口扯着脖子说话的人是大众浴池的赵老板。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卧在树叉中间的冬眠的小鸟以为是春雷滚来,被惊得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河沟里觅食的那条黑狗听到鞭炮声被吓得四处逃窜,在四周的地上找柴火垛钻。
乡亲们浪潮一般地大呼小叫着挤进大众浴池。红杏痴痴地望着衣着前卫,高大魁梧,嗓音雄厚的赵老板,又望了望赵老板身旁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身城里人的打扮。红杏领着她的傻闺女跟随着乡亲们一起挤进了院里。闺女妇女们叽叽喳喳挤进了女士洗澡堂,小伙子汉子们呼呼啦啦挤进男士洗澡堂。女士澡堂里,红杏等别人都脱光了进了浴池才脱衣服。浴池房间里的白色浓烟滚滚地往更衣室咕咕嘟嘟地冒,红杏听到里面有个妇女尖着嗓子喊:“池子里水太热了,下不去呀,快要把人给烫死了。”又有个妇女仿佛捏着嗓子眼说:“打开窗户透透气,烟太大了,快要把人给呛死了。”房间里向阳的小窗户吱吱嘎嘎被打开了,股股浓烟急不可耐地钻了出去,顺着房檐往上爬,舒张开身子袅袅婷婷直上云霄。又有个妇女对着小窗户大声招呼着:“水太热了呀,稍微放点凉水。”不一会儿,凉水从墙上一个铁管子中嗖嗖嗖地流了出来,屋里的蒸汽淡了下来。
更衣室的衣柜里塞满了棉袄,床上也堆满了黑得放光的棉袄,红杏帮傻闺女脱了衣服,自已也脱了衣服,找个地方放好了棉袄。红杏掀开了洗浴室与更衣室的那道屏障——破布窗帘,遮遮掩掩走了进去,傻闺女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洗浴室的淋雨下面站满了人,有的一个淋雨下面站了两个人,有的一个淋雨下面站了一堆人,统一都是黑黑瘦瘦,身材干瘪的妇女,她们挤在一起享受着从水管里流出的像开了花一样的水柱打在身上的感觉,热水池里扎满了白白胖胖,腰宽体肥,身材油腻的妇女,她们扎在一起享受着热水浸透每一寸肌肤的感觉。这人也太多了,地方也太小了,淋雨都被人给占了,热水池里又都躺满了妇女,我还是穿好衣服回去吧,我就不应该凑这热闹。红杏思忖着回到了更衣室,先帮闺女穿好衣服,自己又穿好棉袄,扎好辫子,戴好红花,带着傻闺女出去了。
开春的阳光映着红杏的脸绯红,宛如恋爱中少女害羞的脸颊,看起来完全不是个结了婚有了孩子的人。烧水房紧挨着妇女洗澡间,红杏牵着傻闺女走出来的时候,黑棍正坐在一个板凳上抽着价格最便宜的劣质香烟。黑棍扭头看了一眼红杏,内心起了一阵波涛,汹涌澎拜地拍打着内心深处若有若无的海岸。红杏同时也发现了坐在一旁抽烟的黑棍,红杏对他说:“里面的人太多了,改天再来洗吧。”红杏笑着望着黑棍,黑棍像一头被老虎盯上的小鹿,惶恐不安地望着红杏,一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刚才还不如躲起来,但现在看来,她好像也没有认出来我来。黑棍焦虑不安地说:“人是有点多,都赶着不掏钱来的。”红杏现在的傻闺女都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了,黑棍现在变得又黑又瘦,腿也瘸了,仿佛老了十几岁,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英俊的少年。
晚风吹过山岗,红杏和长青一起躺在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岗上,山岗上长满了轻轻嫩嫩的野草。晚风翻着跟头过了山岗,骨碌钻进了金灿灿的麦田,拍着正在小便的野兔的屁股,毛茸茸的灰屁股,打着左右摇晃的麦子的头颅,金灿灿的头颅。野菊花开满山坡,柔柔的青草随着微风飘飘摇摇,河沟里藏在水底很久的大鱼游到水面,露出自己的嘟嘟嘴,吸了口气,又沉入了水底,水鸭子在河畔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杨柳树曼妙地摇摆着。
“红杏。”长青的手慢慢滑向红杏的手。一只麻雀叽叽喳喳钻进天上丰满的白云怀里。
“嗯。”红杏看着悠悠的彩云红着脸回答。那只麻雀又叽叽喳喳从白云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在高空欢快地飞翔。
“红杏。”长青的手紧紧地抓住红杏的手,长青看着红杏酒红的脸,“我……想……” 红杏的瞳孔里突然间闪烁着奇光异彩,长青慢慢靠近红杏,红杏瞳孔里的光彩又突然暗淡了下来,红杏退缩了一下,脸上泛起一层灰色的纠结与不安。
“我该回家了。”红杏起身说走,脸上转而又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红杏,等麦子收了,我就要出去干活了,等我赚钱了就娶你过门。”长青长长地看着红杏,仿佛已经看到了不远的未来,他和红杏的未来。
红杏眼中抖着亮晶晶的泪光,脸烧得又红又烫,扯着辫子,扭动着身子,下了山岗,跑到老远,望着长青,手掌成喇叭按在嘴上大声地喊:“我等你!”天边的云霞舒张开来,地上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地绽放,空中的燕子一直接着一直头追着尾滑翔。红杏甜甜的声音跳着跑着在麦田里逍遥,欢快地爬上山岗,钻进了长青耳朵里。
长青红着脸傻傻地笑着,看着红杏消失在了金灿灿的麦田里。
红杏走在乡间小路上,脚下仿佛踏的不是凹凸不平的土路,是一朵朵遍地盛开的水莲花,仿佛这条小路通向的不是红杏的家,是通向幸福的小路,是通向未来的小路,后来事实都证明,这条路象征幸福的路,并且被被红杏踏过无数遍。
瓦房上的茅草在晚风中打着高低不平的口哨,瓦房上的黑鸽子单腿立着闭目眼神。屋外边两三只羊在圈里咩咩地叫,屋里面房梁上悬着一盏黄炽灯,灯绳上黑压压爬了一层苍蝇。
“杨家的啊,这婚礼习俗啊,都讲究着门当户对,但不乏也有个例外,古泉水村的万元户冷家,冷家的大儿子看上你们家红杏了,托我说个媒,这是先给你们的一袋糖,一袋瓜子,你们先收着。”崔媒婆笑着把一袋糖和一袋瓜子塞到了红杏她娘怀里。
红杏踏门而入,与媒婆迎个正着。红杏看着媒婆笑不拢嘴的脸,媒婆看着红杏白里透红的面。
“唷,这不就是你们家红杏嘛,来个正着,大好事,喜事儿。”媒婆牵着红杏的手做到床沿上。
“红杏啊,怪你生得那么俊,冷家的大儿子看上你了,催我做个媒人。冷家的咱都知道,是那古泉水村里的万元户,家里面有钱,大儿子也懂事孝顺,心地善良......”
红杏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红杏她爹站在一旁思忖了片刻,立马就把见面的事儿定了。
“好好好,这就说定了,我回去告诉一声冷家的。”崔媒婆起身说走,“你们就别送了,我先走了。”崔媒婆踏出屋里,出了红杏家。
晚饭时间,红杏一家三口坐着小板凳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红杏她娘对红杏说:“红杏啊,你也不小了,十八了该找个婆家了。冷家的那个大儿子叫冷大,比你也大不了几岁,门不当户不对看上咱们家,十里八村的哪有这好事儿啊......”
红杏她爹连忙插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嗯哼,人家家庭条件也好,万元户。”
“哪个冷家?”红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娘说。
“哪个冷家,还能哪个冷家,古泉水村里就那么一户姓冷的,开医药铺的冷家。”红杏她娘边说边点着头。
红杏听了之后,放下碗筷说:“冷家的那个大儿子结过婚。”
“你知道的倒不少,冷家的那个大儿子虽然结过婚,但是他媳妇没了,他媳妇怀了孩子生不出来孩子,难产死掉了。”红杏她娘说。
“再说,我有相中的人了。”红杏板着脸红着腮说。
“你有相中的人了?叫啥?哪个村子的?”红杏他爹像是被引燃的火药,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红杏犹豫了片刻说:“长青。”
“长青,哪个长青?”红杏她爹拧着眉毛焦急不安地问。
“还有哪个长青,肯定就是咱们村里的那个长青——她的小学同学。”红杏她娘对着她老头子使着眼色说。
“你说啥啊!她娘的那个小子家里面爹娘都没了,家里面就那一亩三分地,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咋相中他了?!”红杏她爹气急败坏地说。一粒米饭从他乌黑的鼻孔中喷了出来,一头撞到了黑黑旧旧的饭桌上。
红杏起身就走,进了自己的屋子,砰地关了门。
红杏她娘坐不住了,起身去找红杏,门朝里面锁着,打不开,红杏她娘急了,像被针扎了屁股的老母猪,拍着木头门近似猪嚎地叫了起来:“红杏!你给我开开门,红杏!你谁看上不行啊,偏偏看中那个没爹没娘的穷小子,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猪拱了,我咋生出来你这么个傻闺女!人家冷家好歹也是古泉水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是人家看上了你,人家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不要不知好歹!好日子不过,非要过穷日子,偏偏相中穷酸汉,几年小学白上了!……”门上贴着的去年的年画不知是被敲门的时候震了下来,还是被咒骂声震得掉了下来,那张年华悠悠然落了下来,贴在了地上。红杏躲在房间里蒙头不吭声,任凭她娘怎么在外面又是嚎又是叫。
“见面的时间都定了,见了面没啥问题就定亲。”红杏她爹斩钉截铁地说,接着使劲吸了口烟,长长地吐了出来。红杏她娘拍着房间的木门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红杏她爹。
河沟里清澈的水流啊流,浅浅的河水里白色的水鸭游啊游,石桥上黑色的野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啊转,微风中盛开的红色月季花晃啊晃。
过了小年就是春,闺女大了该嫁人,火龙岗上古泉水,谁人不知冷家人。定好见面的日子到了,按照农村的规矩,冷家的人来红杏家见面,来了不能白来,得带上东西,当然红杏家按理也要招待冷家的人。金风悠哉悠哉地踱着河道,河道里的水悠哉悠哉地浸着河岸,河岸上的水鸭悠哉悠哉地踩着河畔,河畔上的植株顶着一朵娇艳的红花,生机勃勃地从软泥土地里钻出来,野猫路过这朵花的时候凑着鼻子嗅了嗅,小黑狗路过的时候翘着后腿大大咧咧撒了泡热尿。风稍稍微强劲了点,调皮地拍着冷大的上衣兜,冷二的裤兜。冷大宽松的大衣兜里揣了4条烟,两袋糖,鼓鼓囊囊的,冷二提了两箱酒,裤兜里还装了一大袋瓜子,冷家的人风风火火地往柳水河村里的红杏家赶,柳水河村里的小孩子们都扒着偷偷地看着,眼睛里绽放着光。河沟里的水鸭歪着头看着,草垛上的母鸡架着翅膀呆呆地看着,小黑狗目不转睛盯着。
“亲家,在家吗?”冷大他娘刚踏进红杏家就招呼起来。
“哎”红杏她娘从门里走了出来,“来了啊,屋里坐吧。”红杏她娘脸上仿佛贴了一层金箔纸。
冷家的一大帮的人走进了屋里,红杏她娘准备了几个菜,趁着冷家带来的酒,吃吃喝喝起来。红杏她娘叫冷大去一间小屋里,冷大推开门,红杏稳稳当当地在床沿上坐着,冷大跟红杏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虽然他是二婚,但是看上去他的年龄也大不了我几岁,样子长得也憨厚老实。虽然她的家境不富裕,但却生了一副有钱人家的俊闺女模样。红杏她爹娘和冷大一家的有吃有喝,聊天对话,十分和谐融洽。红杏他爹和冷家在饭桌上敲定了成亲的日子,定于入冬后的农历十月十八,这一天是古泉水村一年一度最大的集市,十里八村的生意人大都推着自己的板车来古泉水村里摆摊做生意。每逢集市,古泉水村里戏台上都会唱大戏,连唱三天三夜,到那个时候十里八村的老人也都会带上自己的孙子孙女来看戏。
这古泉水村里头,穷人家迎亲都是人力拉车,稍微富裕点的是畜力拉车,人坐在拉车上面,挥舞皮鞭,冷家富裕阔绰,接新媳妇请的是火龙岗上远近闻名的花轿队。另外冷大老爷在世时建了一间中药铺,修得也是十分阔气,这间药铺在冷大老爷去世后,就交给了两个儿子共同打理。冷大成婚自有一间房子,冷二还未婚仍和母亲居住在一个院子里。清晨,薄雾缭绕,气氛冷清,百鸟熟睡。冷大在院里点燃了一串鞭炮。鞭炮声噼里啪啦惊醒了正在做美梦的麻雀,叫醒了正在沉睡的古泉水村。鞭炮声扶摇直上,扭着身子在冷大家庭院上空跳跃,陡然俯身而下,穿梭在从十里八村赶来的在街上忙活着摆摊的生意人中间,逍遥在早早赶来坐在戏台子下准备看大戏的老人和孩子的头顶上空。冷大家里里外外都贴满了红色的囍字,上上下下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好酒好肉好菜摆了一桌又一桌,冷家的亲戚开始陆陆续续的赶来。
快到晌午,太阳高高得悬在冷冷的空中,天气没有丝毫要暖和起来的意思。红杏家牲畜圈里养着一只山羊和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母鸡躲在墙角的窝里不出来,鸭子卧在地上装睡,鹅眯着眼单腿站立在微风中,山羊板着长长的脸,不苟言笑。屋里,红杏一身红妆坐在板凳上,镜子前。红杏从镜子里看着自己,镜子里的红杏唇红齿白,身材妖娆,体格风骚。红杏看着自己想起了长青,不禁两行晶莹闪烁的泪珠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红杏她娘说:“好闺女啊,嫁人天大的喜事儿,你咋还哭了?你爹当年娶我的时候,别说给礼金了,一分钱也拿不出来,给了俺爹俺娘一头骡子就把我领到他们家了,牵我跟牵了只小母猪一样,嫁我就跟卖了只小母猪一样,还没有卖小母猪的钱多呢!就这俺爹俺娘就把我给卖了。你就知足吧,到了冷家,不会亏待你的,人家虽然开这中药铺没多少历史,但是救下来的人畜不计其数,数不胜数。别说整个村看病都得找冷家,整个火龙岗整个县恐怕也都找冷家,冷家看病神着类……”
“别说了,指不定冷家给了你多少钱,你娘卖了你,你又卖你亲生闺女。”红杏冷冷地说。
“你这闺女,他冷家不给钱,我会把你白给他们家吗?再说你到了冷家会受委屈吗?我不也是为你好嘛,到了晌午,冷家的人就要来接你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咱家就你这么一个闺女。”红杏她娘说着说着抹起了眼睛,可惜的是眼眶里干巴巴的没一丁点泪水,干巴的像杂草都无法生长的旱地。
古泉水村被成片的麦地围着,这个时节,麦子才长寸把高,青青绿绿,柔柔软软,如果大地是一头沉睡的巨兽,那么麦子就是巨兽背上的绒毛,阴云吞了高空的太阳,绒毛暗淡了下来,阴云又吐出太阳,绒毛一瞬间又兴奋起来,闪闪亮亮。冷大的迎亲队从古泉水村里面蹿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红红火火的花轿,花轿一旁紧跟着崔媒婆,花轿后面尾随着呜哩哇啦的吹唱,迎亲队沿着羊肠一般的小路向红杏家走,小路从麦地里曲曲扭扭地钻出来,连通着附近的几个村子。
迎亲队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一步一步靠近红杏家,红杏家圈里呆头呆脑的牲畜们都屏气凝神听着那振奋人心的音乐。
喜气洋洋的花轿停在了红杏家门口,红杏家门口陆陆续续涌来很多村民。
“来接新媳妇喽!”崔媒婆嘹亮的嗓音在红杏家的庭院里回荡,在红杏家的牲畜圈里徘徊。
“哎!”红杏她娘连忙叫红杏盖好盖头,“出来了出来了。”红杏她娘扶着红杏出了屋子,走过庭院,出了门,上了花轿。崔媒婆跟红杏她娘道了别,花轿便像头骡子一样一路尘土,顺着小道,穿过青青嫩嫩的麦田,往冷家赶。
路途上,崔媒婆隔着花轿的帘子对着红杏说:“冷家是火龙岗上古泉水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上下两辈人以行医为生,在村里开的医馆,何止村子里的人知道,整个火龙岗恐怕都知道冷家医术高超。大到起死回生,小到感冒头疼,上到男女老少,下到猪马牛羊,绝症癌症疑难杂症,号脉抓药百治百灵,不是我夸冷家,方圆十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冷家看病,那名声是当当地响啊。”
红杏一路紧蹙着的柳叶眉慢慢舒展了下来,笑了。
花轿停在了冷家大门口,阔气的房檐上挑着阔气的红灯笼,阔气的红灯笼上规规矩矩张贴着阔气的囍字,阔气的大门前站着阔气的人,阔气的人穿着阔气的衣服。
“新娘子到家了!”众人欢呼,草木摇摆,树叶跳舞,太阳当空咧着嘴呵呵笑。
冷大牵着红杏的小手出了花轿,经过庭院,到了大堂,大堂上只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面向大堂的正中间贴着一幅“神医救世图”,大堂上挂着一块明晃晃的牌匾,牌匾上刻着仿佛是镀了金的四个大字“妙手回春”,两边柱子分别题有诗句,上联是“救苦救难观世音”,下联是“济世济民冷家人”。大堂里的众人团团围住新郎冷大和新娘红杏,冷二用余光瞄了一眼红杏。喜鹊在枝头转了一圈,得意地鸣唱起来,歌声曲曲折折婉转动听。
“来来来,仪式现在正式开始!”主持婚礼的司仪高声急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将新媳妇送入洞房,新郎陪酒,哈哈。”司仪笑哈哈,众人围着也乐得张嘴露牙,抬头见嗓。
红杏被人送到冷大的婚房,冷大陪客人在大堂里吃酒,气氛热烈,欢呼不断。
时至薄暮,客人纷纷告别,有急事的都回家去了,没急事儿的都搬着小板凳坐在冷家大门口看电影。这是全村有史以来放映的第二次电影,天还没黑,影布前面早早就堆满了人,不用猜,正对着影布坐着的都是古泉水村的人,坐在外围和影布后面的大都是其他村里来的人,来看电影的人也大部分都是冷家医治过的患者,影布前面搬着小板凳咧着嘴笑的是吴三,满嘴假牙是冷家帮他安的,他那个时候牙痛的哭爹喊娘,吴三来冷家看牙痛,冷家的一看吴三的牙槽,黑的黑,坏的坏,干脆就拔光了吴三嘴里所有的牙,给他安了一嘴白白净净的陶瓷牙。睁着一只眼睛看电影的是赵四,他原先是双目失明,后来经过冷家的手,治好了一只眼睛,虽然成了独眼龙,但是让赵四重见了光明。侧着耳朵听声音的是王五,他过去双耳失聪,冷家的人看了之后,给他治好了一只耳朵,不仅让他听到了风声雨声,还让他成了亲娶了媳妇儿,也听到了娇妻的呻吟声。还有村里的小六,隔壁村的阿七,大八,小九等等。古泉水村有史以来第一场电影是冷家对面的崔媒婆家放映的,崔媒婆是村里知名的媒婆,同时也是村里令人敬畏的神婆,谁家的人中了邪只要来她这里叫叫魂就好了。在农村,只要听说哪一个村有放电影的,十里八村的人都会跑着来看,瘸子都要跑着去看,瞎子趁着夜色也要去看,孕妇让丈夫推着板车载着自己过来看,圈里的鸡鸭鹅也都尾随着人群来看。当年红杏小时候跟着几个小伙伴来古泉水村看电影,是坐在松松软软的柴火垛上,冷大那时是骑在高高的树杈上,冷二是骑在一堵冷冷的高墙上,月光皎洁,遍地银光。
冷二宴席过后,就去打理药铺。冷大被人搀扶着进了婚房。被烈酒烧红了脸烧红了眼的冷大嘟嘟哝哝,言语稀碎,含糊不清,他喊着:“媳妇儿”喊完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又喊媳妇儿。冷大晃晃荡荡走到坐在床上的红杏面前,掀起红盖头,痴迷地看着红杏的脸,红杏的眼,红杏的嘴。冷大把红杏推倒,用手去解自己的裤腰带,红杏在下面推推嚷嚷,冷大折腾了片刻,红杏挣扎了一会儿,冷大没了力气,扑通倒头呼呼嗒嗒睡了。红杏看着冷大的脸,内心一会儿翻起一阵巨浪,一会下起一阵细雨,她埋怨着狠心的爹娘,要钱不要闺女的爹娘,幽幽地哭了起来。
红杏性格倔,脾气犟,半年都没怀孕,半年硬没让冷大沾身。冷大迫不得已厚着脸皮低着头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娘,冷大他娘叫红杏到自己这里来一趟。红杏来到冷大他娘的房子,进了院子,踏过门槛,走到她丈母娘面前。冷大他娘从紫檀木椅子上下来,牵着红杏的手,面对面坐到了床沿上。
冷大他娘:“你既然嫁到我们冷家,就是我们冷家的人,我们冷家祖辈儿行医,病也能看个七七八八,如果没什么隐疾,身为我们冷家的儿媳妇,就应该为我们冷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冷大他娘顿了一下口接着温和地说:“红杏啊,女人总要渡过那一关的,放轻松点。”冷大他娘说完拍着红杏的嫩嫩的小手。
晚上,冷大吃了饭,吩咐了一下医馆的事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红杏在房间里静静地坐着。冷大慢慢走到红杏旁边,左手牵着红杏的右手,牵到了床上,冷大看着红杏骤红的脸颊,红杏看着冷大燃烧着烈火的眼睛。红杏的嘴唇不自觉地打着哆嗦,晕晕乎乎身子一软倒在了床上。春风吹着春天的花一朵朵的开放,花丛中两只花蝴蝶呼扇着美丽的翅膀,翩翩起舞。
可喜的是没过几个月红杏就怀上了,第年秋天生下来一个女儿,可悲的是,生下来的女儿先天性智障,另外红杏因为生完第一胎留下了后遗症导致无法生育。
红杏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带着傻闺女走出了大众浴池,黑棍起身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红杏的的背影。十几年过去了,虽然有了孩子,她还是那么漂亮,不对,样子更漂亮,身材更丰满了,我还记得她,她却认不出我了。黑棍两行热泪从眼窝中汹涌而出,冲刷过后的脸上,显露出两条白色的痕迹。
回了家刚踏进后院的大门,红杏都牢骚起来:“新开的那个洗澡堂,今儿人特别的多。”
冷大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红杏说:“人能不多吗?不掏钱的东西谁不争着抢着啊,再说咱们家也不是没有洗澡的地方,偏偏凑那热闹。”
红杏低着头牵着闺女,往房间里走。
“别说了,今天晚上我给你们俩烧一大锅水,再摘十几朵花,让你们俩今天舒舒服服泡个澡。”冷大说。
红杏红着脸走进了房间,内心翻涌着彩色的欣喜。
夜色侵上窗棂,一弯残月挂在高空。乌鸦在冷家庭院的上空无声地徘徊着,屋里红杏和傻闺女泡在一个大水盆里,水面上铺满一层红艳艳的花朵,红杏细致白嫩的身体在水下若隐若现。
泡完澡的红杏如同出水的芙蓉,如同被软风吹拂的桃花,如同被细雨淋湿了的杏花,美丽娇艳,楚楚动人。红杏帮傻闺女穿好衣服,把她领到她自己的屋里,给她铺好床,被子,让她睡去了。红杏回到自己的屋里时,冷大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睡了。红杏轻轻合上门,慢慢移步到床前,脱了绣着杏花的红布鞋,钻进了绣着龙凤呈祥的被窝。
红杏将近进入睡眠的时候,冷大突然扳身压住红杏,红杏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痴迷地看着冷大柔情的目光,冷大嗅着红杏身上散发的诱惑人的花香。一大朵月季花瞬间盛开,两只蜜蜂游戏在花蕊间,嗡嗡嗡地鸣响。
一大早,红杏早早地起床,穿好衣服,拍了拍冷大,冷大没丝毫反应,红杏哆嗦地用手试探冷大还有没有呼吸,又摸了摸冷大还有没有心跳,之后,红杏就像一头梅花鹿一样从床上蹿了下来,嘤嘤嘤叫着踱到了院里,红杏她娘在隔壁听到了哭叫声从屋里跑了出来,红杏踉踉跄跄跑到她娘面前。
“冷大,冷大他没气了。”红杏面带菜色着说。
红杏她娘连忙跑到了冷大屋里,红杏尾随其后,红杏她娘扑通趴在冷大身子上,哭嚎着叫冷大的名字,边叫边摇晃。
“快,红杏,快把冷二叫来!”红杏她娘说。
红杏踉跄地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冷大带着医用设备跑了进来。
冷大他娘坐在床头手哆嗦地捧着冷大凉了的脑袋,颤抖地说:“冷二,快给你大哥看看。”冷二用手张开冷大的眼睛,翻翻冷大的上眼皮,翻翻冷大的下眼皮,张开冷大的嘴巴,翻了翻舌苔正面,翻了翻舌苔的背面,断定是死于脑溢血。
红杏坐在板凳上哽咽着说:“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早上我喊他起床,他就不吱声了,我摸了摸心跳,已经停了,身体也都凉了。”两行清泪从红杏的眼眶中簌簌地流了下来。
冷家娶了红杏生了个傻闺女,自此就再也无法怀孕,没过多少年就又闹出了人命,冷大稀里糊涂的死掉了,不喊不叫不蹦不跳不流血就死了,相邻的百姓有人叨咕着这邪乎的红杏是克夫之女, 因为她双颧高突,必定克夫。日子一天天地像成群结队的候鸟一样往预定好的远方飞逝而去,阴云游荡在冷家的宅院上空迟迟不肯散去。
红艳艳的冷家变成白茫茫一片,白茫茫一片的灵堂里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材,漆黑的棺材里躺着冷大冰凉的尸体。冷大的棺木在灵堂里放了七天七夜,冷家祭奠了七天七夜,红杏哭了七天七夜,那个傻闺女噘着嘴吹了七天七夜的泡泡。下葬冷大的那天,天气阴阴沉沉,树上的鸟不叫,天上的鸟不飞,地上的鸡不跑,河里的鸭不游。冷大的棺木用一头色泽明亮的黑骡子拉着,那匹黑骡子龇牙咧嘴好奇地看着小路两边的麦苗,摇着头左看看,晃着脑右看看,一个鞭子甩在了它的屁股上,它瞪着圆溜溜的骡眼惊叫了一声便昂扬着骡子头走在青青嫩嫩的麦地中间的小路上了。棺木前面领队的人手里面举着的是纸糊的小人,都是些童男玉女和仙官仙神,载着棺木的车上系了两股手腕般粗细的麻绳,麻绳被身披白衣的男男女女拽着。红杏伏在冷大的棺木旁边痛苦,冷大的那个傻闺女嘴里啵啵地吐着泡泡,手里抱着聚宝盆,聚宝盆是一颗小柏树苗盆栽,柏树苗上挂着白色的圆形方孔的纸钱。冷大被葬在古泉水村的西南角,那里是一片坟地。矮矮的坟墓旁边大都依傍着一颗柏树。冷大的坟墓在他爹坟墓的后面,有人事先挖好了几米深的大坑,冷大的棺木被五六个壮汉用杠子抬着,麻绳拽着,一点点下到坑里。当开始掩埋冷大的时候,青青嫩嫩的田野里响起一片哭声,纸糊的模具被点燃,噼噼啪啪的燃烧,火焰缠绕着哭声,哭声撕扯着火焰。一个小山包好像是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坟墓前面竖着冷二的墓碑。夜里下了场小雨,种下柏树,不仅发了新芽,还在一夜之间窜了两丈来高。
经过冷大的事情后,乡亲们大都不敢来冷家看病了,总觉得冷家的院里游荡着邪乎的东西,冷家的医药铺变得冷清了起来。冷大死后,医药铺现在完全是冷二打理着。红杏守了寡,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心。
燥热难耐的一个午后,院子的花草盛开着,散放着奇异的香味。
“傻闺女,快把你二叔喊来,我头疼脑热的。”红杏躺在床上招呼着在院里和鸡鸭鹅嬉戏玩乐的傻闺女。傻闺女没一丝反应,回馈给红杏的是一串接着一串的欢笑声。红杏晃晃悠悠起了床,蹒跚地向药铺走去。
“冷二。”红杏叫了一声,推开了门。
冷二在伏案看书,连忙起身问候嫂嫂,说:“刚才看书到入迷处,完全没听到嫂嫂的喊叫。”冷二连忙把那本书塞到了柜子里。
“嫂嫂,你身体不舒服吗?”冷二起身对红杏说。
“嗯,头疼脑热的。”红杏扶着脑门子,蹙着眉毛,难受地说道。
“嫂嫂你坐在床边,把手伸在桌子上,我给你号一下脉。”冷二说罢把一块毛毯放在了桌子上。
“哎哟,我没力气了。”红杏一下子躺在了冷二怀里。
冷二吓得满头是汗,手脚麻木,咽了口唾液,把红杏的身子扶正。
“嫂嫂。”冷二木木地说。
冷二慌慌张张地给红杏开了一副治疗头疼脑热的方子。
红杏手里掂着那副药,扭着屁股出了门。
冷二呆呆地坐在床上,神情木讷,夜里冷二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烙大饼。
第日午后,红杏又去药铺一趟,给她的那个傻闺女拿点药。红杏走进去药铺,顺手带上了门,冷二迎着红杏的目光起身,放下手中的那本《金瓶梅》,对红杏说:“嫂嫂,你这是哪又不舒服了。”
“这次给我那闺女拿点退烧的方子,我也一直头疼脑热的,上次吃了一副药,好了一段时间,但是隔断时间它就又发作了。”红杏低垂着眉毛,小嘴沮丧着。
“嫂嫂,这次我一定能把你那头疼脑热的病给治好。”冷二说着伸手搂住红杏,红杏起初轻轻地推推嚷嚷,后来就没了反抗,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倒在了冷二的怀里。
此后,红杏每个礼拜或者白天或者晚上都来前院医馆看一下头疼脑热的病,看完病后,顿时就能神清气爽,精神奕奕,满面春光。
有一天夜里,傻闺女不吭不响尾随着她母亲来到药铺。她母亲进了屋子后,不一会儿就传来瘆人的如同猫叫的声音。傻闺女悄声推开木门,从门缝里看见冷二正骑在她娘的身子上跳跃,傻闺女呆呆地望了一会后,笑了,噘着嘴,啵啵地吐着泡泡。
傻闺女日后留下来后遗症,更喜欢和鸡鸭鹅玩耍了,还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身子下面咯咯地笑,边笑边噘嘴吐泡泡。
红杏自从头次洗澡没洗成之后,日后也都惦记着去洗澡的事儿。月朗星稀,温柔的夜晚,红杏趁着晚上洗澡的人不多,拿着洗漱用品去村头那个大众浴池洗澡去了。
红杏走进大众浴池的院子里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那个烧火的黑家伙正靠着墙根,歪着脖子,侧着身子,竖着耳朵听女士洗澡间的动静。
红杏买了票,悠闲地向黑棍走过来,走到跟前的时候,一个巴掌拍在了黑棍头上。
“哎呦!”黑棍摇头晃脑,扭头一看说:“红杏!”
红杏惊了,说:“你怎么知道我叫红杏?”
黑棍说:“你是古泉水村里最漂亮的女人,谁不知道?”黑棍呲着洁白的牙齿看着红杏,转而又说:“我是长青啊。”
红杏:“长青?”红杏眼睛上下打量着。
黑棍:“我那年外出打工,本以为能赚个大钱回来,谁知道命苦啊,一不小心腿就瘸了,二不小心你也嫁人了。”黑棍近乎调皮地说,接着补充说:“我来到家,没地方安身养活自己,赵老板收留了我,我跟着赵老板干活,有吃有喝的,现在在赵老板这新开的澡堂里当烧火工。”黑棍说到这笑了,一排牙齿在黑夜中闪着洁白的光。
“我,嫁人了,古泉水村的冷家,当家的死了,现在守活寡,我们家医馆的生意也一天不比一天。”红杏垂着头说,像受伤的鸵鸟。
“红杏。”黑棍说。
“嗯。”红杏答了一句 ,像那年在山岗的感觉一样。
“以后你来洗澡,不用买票。”黑棍说,“最好趁着夜色来,不容易被发现,我替你护着。”
“那怎么好意思呢?”红杏脸变得通红。
“没事儿,你先进去洗澡吧,水热了凉了喊我一声就知道了。”黑棍说。
红杏钻进了女士洗澡间,黑棍隔着小窗户听见红杏扑通跳进了水池中,瞬间在他的脸上荡起一圈圈红晕。
隔着窗户,隔着一堵墙,就着夜色,黑棍在夜色中闭着眼细细聆听着红杏在水池中游动,红杏的呼吸,喘气,甚至可以联想到红杏历经岁月仍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身躯。
黑棍伫立在夜色中眯睡了一会儿,红杏从洗澡间走了出来,黑棍醒了,望着被月光照得透亮的红杏,笑了。
“我送送你吧。”黑棍说。
“好啊。”红杏答。
黑棍领着红杏走过曾经的那座山岗,到了通往古泉水村的那条小路。天色黑成一团,点点孤星在天际闪烁,孤鸟在树上响亮地打着呼噜。
晨鸡打鸣,红杏的那个傻闺女早早起来就在院里又唱又跳,和鸡鸭鹅打成一团。前些日子一连几天都下着瓢泼的大雨,天一放晴,院里的花草就长得异常茂盛,上午花骨朵还处在含苞待放,下午就热情盛放。
午后,冷二趁着午休时间偷偷溜进了红杏的房间,冷二侧身进了红杏的房间,顺手又带上了门。
红杏躺在床上午睡。冷大慢慢一步步靠近,像是小心翼翼逮捕一支猝不及防素手无策的小花鹿。冷二轻轻地坐在床沿上,红杏突然醒了,一股脑起身,满头大汗。
红杏惊惶地说:“冷二,你想干什么?还把带上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嫂嫂,这几天你怎么不来前院了,想死我了。”冷二上前伸手想要抱住红杏。
红杏扭着身子躲开,一脸嫌弃。
“嫂嫂,你这些日子三天两头去村头那泡澡,难不成在外头有了男人?”冷二斜着眼,眉毛一高一低。
“你别胡说八道。”红杏扭头不理。
“嫂嫂,你可以忘了我大哥给你的恩惠,但你总忘不了我给你的恩惠吧!”冷二扑上前去,抱住红杏。
红杏再度挣脱,一巴掌扇在了冷二脸上,顿时冷二脸上烙上了鲜红的五根手指印。
“你离我远点,再这样我就喊人了。”红杏急红了眼。
“好啊,果然外面有男人了,别让我逮着你们两个奸夫淫妇。”冷二龇牙咧嘴,挤鼻子弄眼睛。
冷二打开门,愤愤地走了。
夕阳映着古泉水村外的麦田闪烁着金光。一间废弃的小屋里隐隐约约闪烁着绿光。绿光忽闪忽闪一阵耀眼一阵昏沉,一阵清晰一阵明朗。不一会儿从屋里一瘸一拐走出了黑棍,黑棍对着金灿灿的麦地大大咧咧地撒了泡尿,之后便像条鱼儿一样钻进金黄的麦田,消失不见了,随后,左摇右晃地走出来冷家的那个红杏,脸上漾了一层春水般的光亮,她整了整衣服,拽了拽袖子裤腿,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顺手薅出来扎在头发上的麦秸杆,扭着屁股回家去了。这一切都被我这个年仅不到7岁的小孩看到了。我刚开始是在麦田里捉野兔,后来一想,兔子没那么笨,怎么会自己一头撞到我的怀里,我便一个人爬上了山岗,后来就远远地看到那间小屋里在发光,绿色的光,一闪一闪。
我爹是古泉水村的村长,我哥是古泉水村里唯一的一名学生,我是这个村子里最聪明的人,因为我长着一颗硕大的头颅。我在回来的路上,思忖着他们两个人到底在屋里做了什么,怎么会有奇异的绿光在闪烁。后来我发现隔几天小屋里就有绿光闪烁,有时候大半夜有时候大清早,大半夜散发出来的是幽幽的绿光,大清早散发出来是淡淡的绿光。我思量着什么时候跑过去看看,但是我头大胆小,有脑子没胆子,总是有一种恐惧感在我的身体里游荡,在我硕大的头颅里徘徊。有一天,我发现小屋里面没有闪绿光,麦地里有绿光在荧荧地闪烁,我惊惶不安地跑下山岗,鱼儿一样钻进麦地,向着闪绿光的方向游。我隔着旺盛的麦地,远远地看到一只疯了的发情的野狗扑向在麦地里解手的红杏家的那个傻闺女,发情的疯狗在她的身子上跳跃,傻闺女在它的身子下挣扎,刚开始听到傻闺女的嘶叫声,后来听到的是傻闺女瘆人的笑声和疯狗沉重的喘气声。我后背寒毛直竖,硕大的头颅嗡嗡作响,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汗珠沁满我的额头。我哆嗦着嘴唇跑开了,跑了很远回头看一了下,看见傻闺女满面春光地从麦地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和她娘从小屋里走出的来浮现的笑容一模一样。我慌了,一溜烟地跑回家了。
不停几个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红杏就站在自家门口一改往日,张嘴大骂起来。
“谁她娘的糟蹋了俺闺女,有种做事,没种承认,狼心狗肺的畜生。”红杏仰着脖子朝天骂,“出来认了,咱们还能成个亲家,没人敢出来,我就向村长反应一下,没天没地,无法无天了。”红杏在门口嚎了几天,没人搭理她。背后有人偷偷议论。
“谁会看上他们家那傻闺女?给我我都不要。”
“就是,也不知道是谁井水喝多了,伤着了脑袋。”
挨着墙根闲谈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红杏气冲冲地去跟村长反应去了。
“李村长,李村长。”红杏抻着脖子往院里叫。
屋里面应了一声,红杏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我爹正在屋里伏案工作,我在一旁念书,我看见她扭着屁股走了进来。
“李村长,有个事儿我得跟您说一下。”红杏站立在我爹的书桌前。
“你说说听听。”我爹头也没抬,她所说要反应的事情大概也都知道。
“我家那个闺女不知道被哪个畜生糟践了,你也知道我家那是个傻闺女,问她是谁,她也含含糊糊,狼心狗肺的糟蹋了我家的傻闺女啊,你得替我那个傻闺女做主啊,不能让我那傻闺女稀里糊涂就怀孕了啊,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产子啊,母猪生孩子也得有公猪配,母狗下孩子也得有公狗配啊。”红杏哭诉着。
“你怎么确定就是我们村子的人糟蹋的,万一是其他村子的人呢,万一冤枉了好人,便宜了坏人怎么办?再者说你家不是世世代代开医馆的嘛,这件事还用得着我吗?”村长说完话抬着头瞥了一眼红杏。
红杏想着也倒是,再说自家是开医馆的,孩子生出来看那作孽的人还往哪跑。
回到家,红杏就扯着脖子,趾高气昂地大声叫了起来,像个打鸣的老公鸡一样,说:“狼心狗肺的,别以为你不出来老娘就不知道你是谁!我们冷家世世代代开医馆,别让我们找到你们家门上,不好看,我们不用猜,闭着眼睛诊一下脉就知道谁干的事!”
秋风扫着门前的枯叶卷了老远。第年秋,傻闺女要生了。
傻闺女怀了孕一直和她娘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傻闺女大晚上的突然难受地嚎叫起来。
红杏急急慌慌就往冷二家跑,跑到冷二家,气喘吁吁地说:“冷二,冷二,你家侄女快要生了,你快去看看呀。”
“哟,嫂嫂,大晚上的你可吓了我一跳啊。”冷二一脸坏笑。
红杏扯着冷二出去,说:“你家侄女快生了,你这当叔的怎么还是这张皮脸。”
“我这张皮脸,还不是嫂嫂的错。”冷二满目含情地说。冷二双手又要抱住红杏,红杏没有推攘,纹丝不动。
“嫂嫂,你半年都不来我屋里一下,我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冷二的脸上荡起一层春光。
红杏也没辙了,说:“我那傻闺女要死要活的,你去看看她怎么了,我就让你要死要活的。”
“我的好嫂嫂。”冷二抱着红杏,红杏依偎在冷二怀里。
红杏看着仰躺在床上的傻闺女,急忙跑了过去,冷二带着医用品尾随其后。
冷二看了看一会儿苍白一会儿通红的傻闺女的脸,掀开她的上衣,袒露出她那布满青筋的膨胀的肚皮。
“怎么样,是不是要生了?”红杏望着冷二。
“看情况估计是快要生了。”冷二准备好家伙,开始接生。
冷二脱了傻闺女肥肥大大的裤子,惊讶地看见一个头已经钻了出来。
红杏在一旁着急地喊着:“使劲儿!”红杏喊得满头是汗,她想起了生她闺女的那个夜晚。
夜风吹着冷家大门前的两只大红灯笼左摇右颤,红杏躺在床上就要临盆。冷大和冷母手足无措地围站在床边,冷二在为红杏接生。
“使劲儿!”冷二喊叫着。
红杏躺在床上嗷嗷地叫着,像一头中了子弹的母狼。尾随着一句撕心裂肺的叫声,一串清亮的哭啼声响了起来。
“生了!生了!”冷二双手沾满红血,红杏身子下湿了一片。
“是个闺女。”冷二抱起女婴,用襁褓裹住,报给冷大冷母看。红杏晕了过去。再后就是生完第一胎后烙下后遗症,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傻闺女躺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没了力气,晕晕乎乎。
冷二小心翼翼双手擒住柔柔软软的露出来的毛茸茸的头,慢慢往外拔。嘭的一声闷响,像拔出一个活塞一样响了一下,一个奇形怪状的胎儿展现在冷二的眼前。胎儿浑身长满黑毛,动物的身躯,娃娃的头颅,身子后面长了一条小尾巴。冷二吓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红杏看了不由得一声尖叫。
冷二连忙起身看了看胎儿,又看了看傻闺女,生出来的是个死胎,傻闺女也已经闭了眼。
红杏和冷二三更半夜不声不响在冷大的坟附近挖了个坑,把傻闺女和生出来的死胎埋了。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人们再也没有在大街上听见红杏扯着嗓子叫骂的声音,人们也都没在意这件事,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近些日子来,古泉水村里发生了一件件诡异的事情,河畔上的柳树开春的时候不发芽,花朵延期开放,开放不到一个星期就凋谢,刚开始有些老人和孩子频繁感冒头疼,时间长了,到了后来,有些身子骨不硬朗的老人开始掉头发,严重掉头发,用手轻轻一抓头发就大把大把的脱落,有些身体虚弱的小孩身子上胳膊上脸上开始长红色的痘痘,痘痘不疼不痒,一开春就流血流脓。乡亲们就向村长反应,村长也着实为难,弄不出个一二三。不知从哪传来了消息说,这件事情肯定是冷家在背后捣的鬼,这冷家自从没了冷大以来,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近段日子以来,村里频繁有人感冒头疼,大病小病,这人得了病怎么办,当然是看病,看病去哪看,全村里就那么一家药铺,为了赚取钱财,毒害乡亲,利益熏心,要钱不要命。村里的乡亲们都合起伙来团团围住冷家。冷二见外面吵吵,出来一看,都是村里的百姓,说:“大家伙儿,今天把我们冷家团团围住,难道是怀疑我们冷家的人在背后作乱不成?”
“你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话说,乡亲们!拆了他的药铺!”人群中亮出一句话来。
“乡亲们,听我冷二说句话。”人群立马又静了下来,“我们冷家虽然现在生意不比从前,但仁心仁术这块招牌从祖上传下来就没有人敢违背!”冷二举起右手指着悬在大门上的高高的闪着金光的牌匾。
“乡亲们,我冷二今天再说一句话,凡是以后头疼脑热,感冒咳嗽不舒服的,来我冷二这看病,不收钱!今天正式开始就诊!”冷二意气风发地说 着。
“好!”人群里响起一片叫好声,叫骂声变成喝彩声,冷家的威信又被树立了起来。生病的老人和孩子一个个走进药铺,又都一个接着一个提着一小包药走出药铺。
站在一旁看的红杏不自觉笑了。
村里面的病人看的也差不多了,冷家的药也用的差不多了,药铺里又冷清了下来。
冷二伸着懒腰,抬头看着当头的朝阳,打了一声哈欠,悠哉悠哉晃到了红杏门前。
冷二轻轻地敲了敲红杏的门,没人应,就推开门走了进去。红杏一大早就没在屋里待着,冷二就关了门,躲在屋里等她回来。
晌午时间,红杏推门走了进来,冷二在暗处几乎按耐不住地等着。
“嫂嫂,想死我了。”冷二从暗处蹿了出来,一把搂住红杏。红杏反感地推推嚷嚷。
“嫂嫂,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替你那闺女接生前,你说什么你忘了吗?”冷二伸着手握住红杏的手。
红杏一下子挣脱了出来,说:“冷二,嫂嫂老了,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媳妇儿了。”
“我不找媳妇儿,找不到,哪能找得到嫂嫂这样的。”冷二慢慢向红杏靠近。
冷二被欲望烧红了眼,一下子把红杏扑倒在床上,红杏挣扎之中,使劲全身力气,一巴掌扇在了冷二脸上,挣脱出来,开了门就往外跑,冷二追了出去,红杏顺着小路钻进了麦地消失了。冷二气躁躁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
红杏跑到了洗澡堂,冷二正在门前往车兜里装煤。红杏一下子抱住又黑又瘦的黑棍,黑棍木木地站了会儿,就带着红杏去野地里溜达,散散心。
“冷二,不是个人,是畜生。”红杏委屈地哭诉着。
黑棍也知道她说的意思,他也跟着念叨道:“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们两个人去了山岗上吹风,正巧被冷二守在村头抬头看见了。
好啊,一对奸夫淫妇,这次让我给逮着了。冷二扭头回了村子,折身带回来一大队人,有李村长,还有街坊邻居。
冷二对村长和乡亲们说:“前些日子我们村里面很多人中了毒是因为有人得罪了火龙岗上的山神,山神发怒降罪给我们以作惩罚。”
村长抬着脖子说:“谁做了偷鸡摸狗的事儿就说出来,今天晚上我带着你们主动去山神庙请罪。”
人群里响起一串又一串的回答声。
“我偷了张三家墙外边柴火垛里的一个鸡蛋。”
“我有一次买菜没付钱。”
“我在王五家门口吐了口痰。”
“我在崔四家门口放了个屁。”
“我偷看了一眼叶家的二闺女”
“我看上了柳水河村的小翠。”
人群中燃起一片哄笑,紧接着就被冷二给高声熄灭了。
“大家,别说玩笑,你们那都不算什么,我们村子里面发生了不良的勾当!”冷二高声说。
冷二说罢就带着乡亲们搜山头去了,红杏和黑棍那时候已经下山岗了,冷二他们扑了个空,但是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看见了那间小屋,发着绿光的小屋。
冷二带着村长和村民一步步逼近那间废弃的小屋,绿光越来越耀眼,一阵青,一阵白,冷二仗着胆子走了进去,看见一对青蛇交缠在一起,交合的青蛇看见人来了,绿光霎时熄灭,黑棍趴在红杏的身子上显露无疑。冷二惊恐万分地把村民叫了进来,村民惶恐不安地逮住他们俩,用绳子绑了起来,押到了村里面的神灵庙前面。
“你们两个人,狼狈为奸,败了古泉水的名声,坏了古泉水的风气,惹得庙里的神灵发怒,惩罚全村人替你们俩个人活受罪。”李村长站在红杏和黑棍面前,他们俩分别被吊在庙前两棵粗壮的杨树上,众人团团围住,低声指责着吊在柳树上的他们俩。人群中响起一句“都怪这对奸夫淫妇,害得全村人替他们受罪。”紧接着,低声责备都换成了高声谩骂,只要有一个人开口大声责骂,就有一群人跟着大骂,只要有一个人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砸他们俩,就有一群人跟着上。
冷大他娘从人群中扑了出来,哭喊着说:“红杏不守妇道,是该被受到处治,但看在我们冷家为村里做过一些贡献的份上就轻饶了她吧。”冷大他娘扯着村长的衣袖乞求。
“亏她还是个妇道人家,不知羞耻,一脸的克夫相,扫把星。”人群中的某个角落里又亮出一句话来,说完就停了。
“乡亲们,红杏是冷家的人,冷家也出手帮我们解除病痛,我们就不要对她动手动脚了。”李村长站在一旁道,“但是,这个男人,我们放过,神灵也不会放过。”李村长指着黑棍说。
人群响起一片起哄的声音,紧接着口水,石头子,烂菜根,麦秸秆,草根,木头块就一齐飞到了黑棍的身子上,脸上。
“哈哈,随便扔吧,砸吧,快活啊!”黑棍笑着看着红杏。
紧接着就是一团一团的乱七八糟恶心人的东西飞到了黑棍的身子上。
“好了,这样吧,我们就把他们吊在神灵庙前面请罪,吊他们三天三夜,是死是活看他们的造化了。”李村长大着嗓子说。
村长说的话没人敢违抗,红杏和黑棍就那样被吊着。当天夜晚就刮起一阵邪风,夜风像个喝醉酒的汉子敲着古泉水村里的窗户咣咣响,像个调皮的孩子爬上瓦房掀着房上的青瓦,像个疯女人抓着杨树柳树槐树的枝条,拉扯着红杏的衣服,拍打着黑棍的脸。黑棍在风里对着红杏笑,红杏在风里也对黑棍使眼色。第二天夜晚,雷雨交加。沉闷的雷声在高高的空中来回滚动,一道闪电劈开诡异的夜幕,照亮整片村庄,照亮黑棍的脸,红杏的眼。豆大的雨珠紧接着开始往下砸。
雨水打湿了黑棍的衣裳,打湿了黑棍的脸。“哈哈,红杏,今天要是死我也和你死一块!”黑棍一边笑一边对红杏说。吊的时间太长了,黑棍的头被憋得红了起来,仿佛只要一片树叶喇一下,他就会皮开肉绽,鲜血乱溅。
红杏沉沉地吊在树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子僵硬着,红杏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黑棍。
突然两道闪电一齐下来劈在了吊着红杏和黑棍的那两棵柳树上,红杏尖叫了一声身子就软了下来,黑棍死一般的也尖叫了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旁横着一根黑了的树枝,柳树被闪电劈掉一根树枝,大难不死的黑棍恍恍惚惚地看着红杏那两只冷冷地垂着的胳膊。黑棍惶惶不安地撒腿就跑,趁着夜色,头上滚着雷,空中飘着雨,黑棍顺着小路跑了。雨水重重地砸着黑棍的背,黑风狠狠地扇着黑棍的脸。
第日清晨,雷声骤停,风停雨止,李村长发现神灵庙前面少了个人,红杏死了,村长派人顺着隐隐约约的脚印搜捕黑棍,在通往村头的一口枯井了发现了黑棍的身体,黑棍头朝下栽在了井里死了,后来村长让人用土填了那口枯井。
按照规矩,红杏被埋在了冷大坟墓的旁边。
村里面没过多久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中毒的人。时逢我大哥从县城里上学放假回来。我爹把这件事仍怪罪红杏和黑棍,说一对狗男女,死不足惜,神灵至今仍未宽恕。我大哥在省城学的是医学,他认为并非如此。于是他便仔仔细细四处搜寻可以引起病症的源头,后来他发现,凡是沿河生长的植物,无不枯的枯,死的死,衰的衰,败的败,并且河水变得发绿,绿得发黑,河面上还有细细碎碎的白色泡沫。我大哥沿着小河一直走,往上游的源头走,最后走到了那家洗澡堂,于是,事情终于有着落了。
黑乌鸦飞过村长的屋顶,飞到了高高的一根树枝上,冷冷地看着屋里的动向。
“什么惹怒了神灵,一切的原因其实都是因为村头的那所洗澡堂,它里面排出的污水都顺着河沟往咱们村子里流,沿河的植物都被毒死了,同时污水也严重污染了村里的水源,这才是导致整个村子集体中毒的罪魁祸首!”我哥瞪着眼看着我爹,“你手上可是沾着两个人的血。”我看着我大哥怒视着我爹。
我后来独自跑到掩埋黑棍的那口枯井,枯井被勤劳的农民来来回回踏得已经光溜溜的了,完全没有了井口的痕迹。我又跑到红杏的坟头上,远远地就看见一根红杏树枝从坟墓里钻了出来,枝头挑着一朵色泽艳丽的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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