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野兽》童叟

《麦田里的野兽》童叟

        我感觉我硕大的脑袋里面有千千万万缕黑色的血丝在相互缠绕，在相互扭打，它们结成股，结成捆，想要从我窄小的鼻孔中钻出来，想要从我细小的嗓子眼里蹿出来。我坐在河畔上，余晖里，晚风中。我感觉我那颗硕大的头颅正在晚风中挣扎，在余晖里颤动。咚，我感觉到一个圆滚滚的硬邦邦的东西狠狠地砸到了我的头上。我的头颅停止了颤动。我是先感觉到被击中的疼痛，后听到那一声沉闷声响的。我缓慢地扭身，转头，因为头太过沉重，所以整个身子行动起来很是费劲笨重。我睁着蓝汪汪的眼睛望着躲在颓墙后的那群比我年龄稍微大些的男孩子，他们手里面拿着新买的弹弓，晚霞映着他们幸福的面容。我缓缓垂下头颅，用与同龄人相比显得稚嫩的小手捡起那块圆润润的石子，伸着手示意还给他们，我看见他们笑得更加灿烂起来，我不自觉也笑了，一线涎水从我歪了的嘴角钻了出来。

     “哈哈，傻大头。”用食指边指着我边笑着开口说话的是小飞，我认识他，他个子很矮，黑黑瘦瘦，牙齿整整齐齐的。“小帅，你去把他手里的那颗石子拿回来。”

       站在一旁的小帅迟疑了一会儿，说：“为什么让我去啊。”

        小飞说：“这是对你的考验，你跟着我混，这是第一关。”

         小帅，看了看一旁其他人裸露出来的胳膊上都用红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自己胳膊上现在还什么都没有。“那我要是把那块石子拿回来，你就也给我在胳膊上画个太阳。”

        小飞说：“行，你先拿来再说。”

        小帅五官简约，轻描淡画一般。我坐在河畔松软的草地上看着那个男生怯怯地向我走来，他看见我细细的脖子上挑着一颗硕大的头颅，一颗随时会被大风刮折掉的头颅。他看着我那引人注目的头颅，我看着他那被柳叶喇出来的小眼睛。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略带温和地说：“诶，你把那块石头扔过来。”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咂了咂嘴巴，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小手一甩隔着一丛杂草扔给了他。他连忙从地上捡起那块小石子，仍有温度的小石子，跑回去了。

     “老大，给。”小帅伸开手掌，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夹着一根小草青青嫩嫩的叶子，手掌中间卧着着一颗圆润润有光泽的小石子。小飞打了一下响指，身边另一个人从自己破旧的上衣兜里掏出半根污渍斑斑的香烟，小飞拿起香烟叼在了嘴角，又打一响指，递烟的那个人又掏出一盒火柴，嚓—火柴头燃烧了，小飞低了一下头，那个人把摇曳的火苗凑了上去，黑色的香烟头再次灼烧明亮起来。一股青烟从小飞的嘴里冒了出来，顺着上嘴唇往上爬着钻进了两个黑窟窿的的鼻孔里，转而又从鼻孔里嘟嘟哝哝地钻了出来。

        小飞把那块石子又重新装进了弹弓里，神奇地说：“看好了，这次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准头！”

         小飞拉满了弹弓，那颗石子被他狠狠地捏在右手得食指和大拇指中间，嘴角叼着一根青烟袅袅的烟头，左眼象征性地眯着，小飞是独眼龙，左眼失明。噌—小石子准确地朝着我飞了过来，穿过余晖犹如一道光一样再次狠狠地击中我那硕大的头颅。

      “打中了，哈哈！”小飞得意地叫了起来，烟头噗地一声吐在了地上，那根烟头尖叫着坠落下来，一头摔在地上的小石头子上面，晕了。

     “小帅，去，把它再捡回来。”小飞看着小帅说。

     “怎么还让我去？”

     “这是第二次考验，过了，你就跟着我混。”

        小帅远远地望着我。我被石子狠狠地击中后，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眉头紧紧地拧着，牙关紧紧闭着，目光紧紧盯着。

         小帅更加怯懦地向我这边走着，他看着我那扭曲起来的满含愤怒的面容，我看着他那白白净净地面容。他走到那丛杂草边时，箭一般地穿了过来，从地上捡起石子，又箭一般地穿了过去，地上落满了青青匆匆的杂草叶子。

     “好样的，哈哈，你以后就跟着我混吧。”小飞十分得意地说。

        小帅笑了，手里紧握着那颗沾有一丝血迹的石子。

        他们欢笑着走远了，称赞着他们老大的准头神奇，古泉水村里无人能比。

         我感觉头皮上有一丝温温热热的东西在爬，我的眉头舒展了下来，我好奇地用手摸着头皮上那丝温热的东西。哇—我咧着嘴大哭起来。我硕大的头颅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摇晃着变得透明，发光，青筋突出，血管显露，蓝汪汪的眼睛变得通红通红。我感觉头颅里的那千千万万股血丝在挣扎着，尖叫着。一道红光从我大咧着的空洞幽暗的嘴里蹿了出来，照红了河面，映红了河对面的那片麦田，那道红光在夜空中翻腾，幻化成一只浑身通红，嘴里长有利齿的野兽。那只野兽的一双眼睛红得像灼烧的铁水。它抬起头颅对着苍穹一声长啸，吞没了残阳，吐出了满天星斗。夜风放肆地飞舞着，尖叫着，卷着小飞吐掉的那根烟头，尚有余火的烟头，飞进了一片金灿灿的麦地，小飞的父亲仗着自己在村里有个头衔而明目张胆霸占的一块麦田。那块金灿灿的麦田被那根烟头点着了，轰轰隆隆噼噼啪啪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