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说过秦可卿死引出了水溶生,其实中间还漏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贾瑞之死。
【秦可卿之死】,只是水溶蒋玉菡柳湘莲三位一体被催生的外在力量,【贾瑞之死】才是决定性的表现。
贾瑞什么人?二十郎当岁的单身狗,贾府重孙,属于旁支了,跟着爷爷贾代儒管理贾府义学堂,家境清寒却平素品行不端,经常在学堂勒索比他更没靠山的贾家远房小辈子弟,因此被有头脸的大仆人看不起,就这样一个破落子弟,却色迷心窍精虫上脑,打起了荣国府当家二奶奶王熙凤的主意,纠缠痴扰,结果被凤姐一番算计两番作弄,呜呼哀哉赔上了小命。
这事看起来和贾宝玉无关?不,太有关了。
因为实施作弄折辱行为的是贾蓉和贾蔷,这两个人本身就是一面风月宝鉴的两个面。
红楼梦写人,风月宝鉴无所不在,就像正邪两赋其实在每一个人身上,但在主角贾宝玉尤其如此,作者以风月宝鉴警示,就是提醒读者,他笔下每一件事、每一个字、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
《红楼梦》里贾宝玉的人生阶段有两段:梦游太虚幻境之前鸿蒙未开时8~10岁的儿童小宝玉,另一个则是此后我们看到主角情窦渐开的少年贾宝玉,他的年龄是10~16岁,红楼梦的故事,实际一直延续到贾宝玉的44岁甚至50岁,在书中,我们看到的贾宝玉,是作者刻意抽离出来的一个“置身事外”的超时空观察者。
红楼梦开篇,贾雨村大谈清浊正邪二气并明确定义【贾宝玉】是赋此二气而生的人,于是【贾宝玉】的一生成长就在这正邪二气的震荡中上下沉浮。
16岁之前是无邪儿童和懵懂少年时代,清浊未分;16岁以后的贾宝玉,就一直处在在清浊正邪二气两条线的扭绞厮杀中不停地自我蜕变,因此换了无数个身份和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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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贾宝玉到贾赦,其大趋势是在一路走向堕落,但我们也看到其中的水溶、蒋玉菡、柳湘莲、甚至贾琏时期,身上令人喜爱愉悦的气息仍要远远高于令人厌恶鄙视的气息,也就是说,在意识到“情可轻”的最初,贾宝玉心目中美好的清正气一面,还是压倒了堕落黑暗的浊邪气一面的,不然就不会有看似明珠美玉一般的水溶这个人物的出现。
第一个成年贾宝玉,即19岁的【水溶】的出现,就是贾宝玉的心中的清浊第一番厮杀的结果:表现在书中,便是最初出现的一对形影难离的双生子一般美少年的左右互博:
16—20岁之间贾宝玉由清浊尚未全分的贾蓉和贾蔷(这两个人最初亮相时都是16岁)的共存组成,在王熙凤戏贾瑞这一场风月事故中,两人作弄严惩了贾瑞,随后风月宝鉴介入,直接杀死了精虫上脑,忘形失态的的贾瑞。
贾瑞的年纪是二十来岁,我们可以把它看做是水溶的反面,贾瑞死去,从而保证了贾宝玉在二十到二十六岁这个阶段的形象依然是一个清洁如美玉的外形:水溶。
贾蔷在书里也没干多少好事,却始终能博得读者的好感和期盼,正是因为他作者给他安排了龄官,可以说是洗白了他的人之初性本恶,而贾蓉,作者在安排他平时尊严不如狗的背景下又没有给他一个寄托、救赎,或说指引,贾蓉等于直接被作者打下了地狱,这样,两人被分出了清浊。
贾宝玉内心的第一次正邪交战是以清正之气的胜利告终的。
在这场由王熙凤发起的过火猎杀过程中,贾蔷显得比贾蓉聪明得多,始终占主导地位,而贾蓉除了小孩气的性本恶之外,也还没有表现得多么邪气,反倒被贾蔷衬托得很笨。
事实上,一直到清虚观打醮,贾蓉也还没有显示出他后来的那种无下限浑浊状态,我不得不说,这是因为有贾蔷压制性的存在——等贾蔷大约在二十岁时神秘消失,贾蓉便似乎慢慢演变成了伊甸园潜伏的蛇,几年后来了一个反杀,引诱贾琏国丧期间停妻偷娶尤二姐,最终把贾琏引上了毁灭之路,这是后话。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糊涂而荒唐的贾瑞死去,宣告贾宝玉暂时抑制了在欲望里放纵(或者说是在某些时段或干脆是面对某些人时)的念头,但同时也使得他在情感上形成了压抑——
水溶作为最接近本体的一个形象,情感释放能力遭到了重创,导致的后果的就是,面对美艳动人却举案齐眉端庄冷情的妻子(薛宝钗),他心中觉得意难平,却无处发泄,何以解忧?于是【贾宝玉】再次金蝉脱壳,分化出仕途为贤工作狂北静王、吟风演月小受蒋玉菡、烟蓑雨笠浪子柳湘莲三个壳子来应对现实。
而【灵魂伴侣林黛玉】也就在这个时期成形——奔丧归来,长高了,散发另一种精神氛围的香气,成为压制对妻子宝钗情欲的偶像:林黛玉可不是一幅禁欲主义的纯精神恋爱模样?似乎意淫娇妻美眷是下流的,意淫清高脱俗就是真的清高脱俗了。
此前头条有个有意思的提问,就是贾琏会为什么不觊觎林黛玉?为什么不觊觎?天天混在一起的事物,还要什么觊觎。而他觊觎薛宝钗雪白的腕子会被怼,想要【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的王熙凤改个样儿也会被拒绝,连平儿摸一下都要被说不正经,所以只有去享受多姑娘勾人的眼神媚态。
总之,过渡到贾琏时期,【贾宝玉】已经完全处于被动,再不发泄一下,怕是要憋死了,所以他特意选了凤姐的生日,堂而皇之在床上从行为到语言,放肆了一把,其实他就怕凤姐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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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贾瑞之死伏【水溶】之生:看似污泥中生出了一朵玉菡萏,又开成了湘莲,这保证了主体水溶的近乎完美,但,完美就是脆弱的,正是葬花吟所唱,有花开就必有花落,贾琏的上位,也是必然的。
蒋玉菡被忠顺王爷抓走,生死未说,但他后来还的可能娶了袭人,所以他像上一轮的贾蓉一样是幸存者,(他有机会反杀吗?——比如,换走香菱【脏了的石榴裙】的袭人替代香菱难产生下【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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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菡结局未了,柳湘莲和cp尤三姐一死一遁,那么水溶的cp到底会是谁?林黛玉还是元妃?下场又是如何?在水溶过渡到贾琏这个转换中,尤三姐死柳湘莲遁是一个关键点,那是不是应该还会有一个最大的主体水溶的去向没交代呢?
又或者水溶的身份太接近原型,写起来太危险,所以用贾琏直接代替了——那么石呆子的扇子,就会是另一个关键点。
作者会想这么多吗?我想说他曾想过的,可能比我们读到的和想过的都更多:
贾宝玉,自称浊玉,不是自谦,菡萏香消湘莲萎,最终的结局都是出于污泥归入污泥,而不是像芙蓉一样埋入净土,作者笔下的女孩的花语,都不是长在水中,只有男子和嫁了人的妇人,才会与水有关。
这水啊,乃是污浊世事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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