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窦唯《殃金咒》
文/邓迪安
1.
护目镜内外交困,雾化和液化作用同时进行,
驾驶室内,安静得只听到呼吸和心跳声。
这不是什么化学实验,
中国、广西、桂林、
在华南第二高峰真宝顶南端的山峦之间,十三座碧蓝如玉的湖泊静静躺卧,
这是海拔1600多米的高山湖泊群——
全州才湾天湖。
蒋老大在没有月亮的夜色中赶路,
我在二排,
前面驾驶这台大型挖掘机在暗夜中前进的人叫向奇羣,
如果蒋老大是孔子,
这位便是颜回,
我是子路。
2.
关于水库,有许多的传说。
这是包括我们在内,很多人来此的原因。
他们来自不同年代,从各地造访,
为了不同的理由,
怀着不同的憧憬,
希冀不同的愿望,
多数人寻寻觅觅而不得。
有的人为了求证故事而来,
留下了自己的故事;
其他人则为了创造故事而来,
却留下了事故。
然而,这里最脍炙人口的故事,
就是关于天湖的水下文物奇观——
“皇帝大殿”的一段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天湖水库修筑伊始,
当地人所称的这座神秘的“皇帝大殿”被水淹没了,
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寻访到这座神殿。
甚至连究竟有没有“皇帝大殿”这一古迹,
现在的年轻人都莫衷一是。
似乎又是一个千古谜团。
有些人,会听之任之,当做笑谈,
有的人,则会沉浸在对湖底这座神殿的无穷遐想之中。
听说,这个天湖“皇帝大殿”的遗址,前几年因为大旱,水库干涸,居然真的被发现了。
当时偶然去到的人,由于没有专业的设备和地理学工具,只是描述了附近山川的大致形态。
后来水库水线恢复,又遍寻不着了。
蒋老大对这块风水宝地的痴迷,令他特别留心了这个多数人不信的传言,
他在泰国找来一个莫肯人——此人从小拥有非常特殊的潜水本领,可以不需要使用任何水下工具。
甚至为了避免水压对耳膜的压力,
自己做过土法的手术,
摘除了耳朵里的耳石,对耳道进行了改造。
他的潜水方式和工具虽然原始,但是效果却非常的好,
水下视力大概在25米左右,也就是说任何水中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夏天是天湖揽胜的时节,
蒋老大知道这个时候雨水丰沛,游人如织,动静很大。
并不是适合寻访神殿的时候,
即使侥幸成功,
也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挤出一个尴尬的假笑,
最后只得到一面为国家发掘宝藏的锦旗和政府感谢信。
3.
莫肯人在蒋老大承包的两个温度相差极大的恒温泳池待过三个月,
试验各种温度下的潜水动作。
下水前,用自制的非工业制氧机里做过上百组深呼吸,
身体里的血红含氧量陡然提升,
使自己深潜的时间从六、七分钟,
延长到十来分钟之久。
没有太费劲,没有太曲折离奇的故事,
他在第一次试验的下水地,就发现了神殿。
水下的温度不低,水面二十米以下,水流缓慢,能见度颇高,
莫肯人在鱼群的指引下,真就看到了遗址。
光洁如砥的石阶、石柱、石窠、石门槛等古料满地横卧,
成堆的瓦片已被淤泥填埋。
莫肯人小心拨开表面泥土,
瓦片历历在目,
仔细注视,
这些瓦片都长一个模样:
上面有三条龙和一个人的图案。
沿石阶往下游,这有石块围砌的一口水井,水流仿佛是热的,四周围着群鱼,
形似深海里火山口附近的生物群落,确实令人感到奇妙。
大殿右侧山头上,竟然葬有石拱的古坟墓数座。
莫肯人此时已不敢再前往,只能上来换气再做打算……
3.
“能见度越来越低了,先前还有十来米,现在只能看见前面两三米的地方,天色又晚,该不该休息一下了?”向奇羣说。
“现在是最好的时辰,这个方向绝不会错,莫肯人做过标记,我们现在如果休息,一会就更看不见路,山顶风雪太大,今晚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不要想着回去的事先。”
我和转头的向奇羣相视一笑,只好抿抿嘴。
“老大,这莫肯人后来没有再下水了吗?”我问道。
“莫肯人很敬畏这里的神,可能还看到了一些不可说的东西,所以不管怎么催他,他都不肯再下水。”
“我们谈了很久,他只答应告诉我坐标,加上一句令人似懂非懂的话,让我自己来找,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妥协了。”蒋老大无奈地说道。
“那我们这个方向到底对了没有?”
“前面就是莫肯人和我见过的,举世罕见的原始杜鹃林,天湖一绝啵。
听讲天湖的山里长满了低矮的灌木林,尤其杜鹃最卵好看。
每年五月份,杜鹃花一开,那花最大的超过手掌,五颜六色,朵朵都好看,一簇簇,一树树,奇观啊真的。
二绝就是太阳和月亮同时走进天湖,虽然我们迷路了,但是欣赏一下风景,也算不白来了。”
我们绝望地往前看,原来蒋老大已经迷路了几个小时了!
抬抬头,只看到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这个时候有太阳的话就见鬼了。
“打住,老大,所以说,我们来错季节了,又走错了方向,对咩?
你们夏天来,水温都不算高,
这个季节什么人下水不冻死了哦?我可不想交待在这里……”
向奇羣无奈地伸出手,摸摸口袋里,顺出仅剩的三支烟,却怎么都找不到火。
“走,跟我下车去哇。”蒋老大说道。
“去哪里呀。”
“点烟。”
“老大,没火了,你是不是又拿错剧本,我们开的是挖掘机,不是超跑,没有给你点烟的排气管,谢谢。”
“下来就是了。”
蒋老大在路肩砸了一块坚冰出来,
接下来就做了一件小学生都懂的光学试验——
把冰咂摸出凸透镜的形状,
放在挖掘机大灯前面……
4.
我在一旁巡视,
在这里行路,由于没有指示牌,
下雪时,车子很容易开出路肩,
车毁人亡,
幸好我们有向奇羣这个货,
他可是当年开着丰田小皮卡,一个人冲进地库,
把蒋老大从十几个小混混手里救出来的人,
这点崎岖不平,怕是算不得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
忽然一脚踩空,我脚底下的坚冰碎开。
整个人滚落山崖,
幸亏有灌木丛挡住,躺到灌木的枝枝丫丫处反而安定下来,没有继续下跌……
稍微定神一会,我抬头向上张望,
看到蒋老大和向奇羣在捧腹大笑。
日了狗了。
不过这一看,我反而高兴起来,我发现在前面不远处一座山屋脊处卡住一块瓦。
这个瓦,我的直觉告诉我,
就是蒋老大口中的莫肯人摸出来的瓦片。
用绳索将我从半空一边拖我一边上来,他们二位把这个残留的瓦当放在灯下仔细琢磨,
果然不负众望。
这个有三条龙一个人图案的瓦当在蒋老大看来,
就是机绿巧合的缘分,
因为莫肯人的描述里,
也有三条龙一个人,不会错的。
5.
蒋老大定定神,
却没有继续要我们往前走,而是令我们就地休息,
第二天等雾气不再腾腾,我们原路折回。
故事虽然没有发展成事故,但也并不精彩,
真是一点也不精彩。
马克吐温说,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是不是有可能,反过来说也成立呢?
许多年以后,我又反复问起蒋老大,
我们当时为什么没有继续前行?
他告诉我,
生生死死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在好玩和追寻的的路上,
如果没有终极的结果,
你是不会在失足坠崖的时候挂掉的,
你的失足也必定会有意义。
你还没有完成帮助我的命定的事业——寻找皇帝大殿,
这个时候你是不会死的。
人像是为了一场命定的事业而生,
在我通过莫肯人找到神殿在脑海里的无穷印象,
却没有找到最好的去处时,
在我通过向奇羣劈开山路不断接近我要的目的地,
当你遇到这个瓦片,找到更多线索的时候,
在还没有得到完美的结局时……
按说,过去的我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人是为了一个神圣的使命而生而死的。
物也是物,但它也在等人。
那天它等到了你,等到了我。
莫肯人跟我说的话,当时的翻译一下子说不上来。
我把它记下来,
那天我在自己琢磨瓦片的时候,却突然明白了起来。
他说的是……
“是什么?”
蒋老大看着我,放下茶杯,笑而不语。
6.
我好像看到了他心里的神殿,
大殿前方有一行字——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蒋老大仙佛佚事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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