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阴冷的办公楼，回到五月明媚的阳光之下，董骁才终于感觉身体彻底暖和了过来。他站在办公楼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附近简直可以算得上荒凉，除了这栋没有标志的办公楼，便再也看不到什么建筑了。今天过来赴约时，董骁便没找到合适的公交，不得不从最近的地铁站打车过来，坐车就花了二十多分钟。董骁如今有点头疼，不知该怎么回去，只怕这附近拦车都要等上许久。
“咳，真扫兴，本来还以为今天就能开始玩这个什么睡眠记忆游戏呢。”白林海跟在董骁身后也走出办公楼，伸伸懒腰，很是失望的样子，“所以咱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刚刚几个人在会议室里与顾忆达成共识，要为此事签订书面协议。顾忆虽一口答应，却也说此前没有做这个准备，因此没有现成的协议文本，不得不与四人约定，一周后再签署协议，同时进行第一次“下潜”。
一旁的董骁与盛子淇都没搭茬，反而是脚步轻快地跟在几个人身后的艾嘉回答道：“是下周日下午两点，和今天一样的。”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直接跳下了门口的几级台阶。
“得嘞，那就下周再来。”白林海一边从牛仔裤兜里掏出车钥匙，一边很自然地指指右边，“诶，咱刚好四个人，我车在那边，我带你们一段吧？”
董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停在路边，不由心中窃喜，有车蹭可比在路边拦车强多了。正琢磨的功夫，没来得及跟白林海搭腔，便听到盛子淇冷淡而生硬地说：
“我自己走就行了，谢谢。”
白林海闻言看了盛子淇一眼，显然对于盛子淇的不领情有些不满，艾嘉此时凑过来：“你叫子淇对吧？这里可确实不好走，公交站、地铁站离得都远，打车都要等好久。”艾嘉笑嘻嘻的，带着点西方式的爽朗，“我建议大家都脸皮厚一点，我们就结伴蹭个车吧，让白林海同学给我们一起捎到地铁站去。”
盛子淇想想来的时候，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公共交通，真要打车也是一笔费用，因此有些犹豫。
“这里确实不太像有车的样子，就一起坐他的车吧。”董骁也跟着帮腔。
盛子淇看了董骁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个小警察之前在会议室的表现还算严谨，终于有些松动，又觉得大家都在劝她，再不答应反而显得她有些小气，她也有些过意不去，终于松了口。
“那就麻烦你送我到地铁站了，谢谢。”
白林海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见大家达成一致，嘿嘿一笑：“走吧！”
说罢，白林海便带头往车那边走去，董骁原就站在白林海身边，也赶忙跟着他走过去。艾嘉向盛子淇靠近了两步，伸手想要挽住盛子淇以示友好，没想到盛子淇却本能地往后一退。艾嘉的手伸到一半，见状自己吐吐舌头，又抓抓头发，把手揣回了兜里，有点尴尬。盛子淇也有点抱歉，虽然是本能反应，但她其实不是特意要不合群，只是怕生罢了，此时便也冲着艾嘉微微笑了一下，上前去和她并肩往白林海的车子走去。
董骁走在前面，离车更近了些才看清，这是一辆宝马7系，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这小子年纪轻轻能开上这么豪的车，看来非富即贵，家境很不一般。可同时也更觉得疑惑，如此看来，这笔报酬在董骁看来虽然不菲，对白林海来说却大概九牛一毛，那他为什么要来参与这个奇怪的实验呢？董骁想到这里，又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后面不远的两位姑娘，这两个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坐副驾吧，让姑娘们坐后边儿。”白林海的声音打断了董骁的思绪，他配合地应了一声，便开门上了车，后排两位女生也纷纷上车坐定。车的内饰很新，除了手边的一盒纸巾及车门上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车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物品，看来是辆刚买不久的新车。
“你叫什么来着？盛……”白林海一边发动车，看着后视镜里的盛子淇想了几秒，还是没想起来她的名字，便干脆放弃了，“你去地铁站是吧？你俩呢？我往国贸那边走，要是顺路可以送你们回家。”
“我住大西边儿，我也就在地铁站下吧，谢了。”董骁率先响应。
“我也回西边，北大那边。”艾嘉也跟着说。
“哟，高材生啊。那干脆一起给你们都捎到芍药居吧，方便。”白林海的声音调侃地拔高了几度，手上也没闲着，他一边轻踩油门把车子从停车位开出来上路，一边接着问艾嘉，“你在北大读书还是工作啊？”
“读书呢，历史系，我的博士研究方向是中国近代史。”
“哇，还是女博士？失敬失敬。不过你一外国人，怎么想着学中国近代史？”
“也是想多了解一些中国文化吧，毕竟我也是半个中国人。”
白林海和艾嘉一来一往的，车里马上显得热闹起来，问完了艾嘉，白林海又转向董骁问：“对了，他们刚刚说你是警察？”
“啊，是，我在公安局工作。”
艾嘉星星眼地凑上来：“So you are a police man, that's so cool. 你好酷！”
董骁转过头看艾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普通民警，内勤、坐班儿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刑警。”
“那也是警察！如果这个实验有什么问题，你可要保护我们呀。”艾嘉笑着，她说话的时候喜欢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西方人的习惯，但董骁却被看得有点不自在，眼神到处飘，干脆转了回来。
“靠，你们这一个个都藏龙卧虎，咱们这组合够厉害的啊！”白林海说着，又看向后视镜里的盛子淇，“诶，那你是做什么的？”
盛子淇本来一直皱眉看着窗外，对车里热闹的对话像是全然没有兴趣，大概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她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我就是普通公司职员。”
在博士和警察的衬托下，盛子淇的职业确实显得普通了些，白林海一愣，大概是出乎意料，一下子实在没找着合适的评论，只好点了点头。
董骁见气氛又要冷场，及时反问白林海：“那你呢？”
“我呀……”白林海把话音拖得很长，似乎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算是做……投资的吧，唉都是家里生意。”
果然。董骁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不由有些得意。
“所以那个顾忆，给你们每个人都打电话了？她都怎么跟你们说的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你们就都来了？”白林海大概觉得几个人这就算认识了，话痨的本质压制不出地冒出头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连回答的空隙都没给人留下。一时间没有人回答，白林海也不介意，顾自说着，“我接完电话一头雾水，本来还说琢磨一下怎么回事，但是交友不慎啊！我那帮哥们儿非打赌说不知深浅，我肯定不敢来。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别说，这一来了，看着还挺好玩儿，我现在特期待下周日，这多有趣多解闷儿啊！”
白林海说着说着愈加慷慨激昂，艾嘉被他高谈阔论的样子逗笑了，“我和你差不多吧，接到电话觉得挺好奇，就想来看看，按她今天说的，要去看八十年代的记忆，那我可真是来对了。”
艾嘉的中文发音其实很标准，只是语调里总是带着一点英文的气息。她说话似乎总是带着一点笑意，很有感染人的活力，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几个人说说笑笑，盛子淇没有出声，却快速看了一眼艾嘉，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有一点点笑意，也像是有一点点羡慕，但总是一瞬间，她又接着靠着门看着窗外。
“我也是，好奇。”董骁对这个计划还有很多疑惑，此时不想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便随声附和了一句。他注意到盛子淇没有说话，却也不好特意回头去看她，这个姑娘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就这么闲聊了一会，很快到了车站，白林海找了个路口，靠边停下车，几人便纷纷下车，与白林海道谢分别了。白林海临走还很骚包地冲艾嘉眨了眨眼：“下周见！”
三个人站在路边看着银灰色的车子远去，盛子淇便对董骁和艾嘉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下周见。”说完也不等俩人回答，便转身进了地铁站，消失在了人流中。
艾嘉与董骁对视一眼，隐约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尴尬，最后董骁扯了扯嘴角，两人一起往地铁站内走去。两人并排刷卡进站，向站台走过去。正是周日下午，地铁里的人不算格外多，不多久地铁进站，艾嘉与董骁顺利找到两个空位，挨着坐了下来。
艾嘉捡了几个话题和董骁随便聊了几句，董骁是个不善言辞的，都只短短地答了，后来艾嘉便也低下头去玩手机了。董骁悄悄向身旁瞄了一眼，见艾嘉在刷微博，对这些新兴玩意儿，董骁实在玩不太来，于是收回视线，继续扫视着车里各色人等，做他最喜欢的事情：观察人群。
忽明忽暗的车窗上映照着一张张漠无表情的面孔，和车厢一起穿行在漆黑的隧道之中。董骁盯着反光的车窗看了一会，心里想着，这些人周末也无法一笑，生活是多可悲啊。他目光一偏，看到了身旁艾嘉的倒影。棕红色的头发，上翘的眉梢，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笑些什么，那笑容中带着些温暖与俏皮，像是所有思绪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脸上，和车厢里冷漠的人群不一样。
董骁看了一会，又垂下眼开始回想今天的经历，他的心里还有很多疑问：顾忆来自什么公司或者组织？她的老师、那个选择日期的人是谁？1985年4月22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与他们四人又有什么关系？一系列的问题在董骁的脑海中打转，然而信息还太少，他实在也理不清思绪，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着手调查。
车子规律地晃动着，伴随着董骁的疑惑，很快到了海淀黄庄站，董骁和艾嘉一起下了车，艾嘉继续换乘4号线回北大，董骁则直接出站去找朋友吃饭。从地铁站出来走到地面上，太阳又一次照在身上，董骁还是觉得有点恍惚；不知道是这一下午的经历过于奇幻，还是地铁上太闷让人缺氧，他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尽管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决，董骁却隐隐开始期待“潜水计划”的开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