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第136天】你可知道，你改变了我（99）

【365第136天】你可知道，你改变了我（99）

从林冲上课的教室望出去，是一排整齐的梧桐，高度恰好跟三楼的窗户下沿儿平着。所以，每当叶茂枝繁，楼下的人和景被彻底遮个严实，只有等几场秋风，将那一树的叶子剔去，林冲才有意识地在讲课的间歇，把头转向窗外。如今，叶落一地，林冲只空洞洞地望着树枝发呆。

他本学期继续代西方美术史和素描，除了定期到医院看阿莹，基本上恢复了教室、素描室和家的三点一线。但不知什么原因，原来，每个新的学期，他只要一走进教室，全班女生都是偷偷倒吸一口气。不为别的，那么挺拔的身姿，那么英俊的脸庞，那么别开生面的课堂，哪个青春期的女孩子不为之心动呢？可最近却奇怪了，他像被剥掉了一层叫做魅力的外套，即使一大早，整个人也毫无光泽。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看似颓废起来。同样的语言，没了深情，便没了灵魂，听起来似一台机器在讲话。背也微微驼着，像失去了支撑；眉宇间也没有任何生动的表情，好像悲凉是世界的客观，又有什么好配合它的表情？

如果他不主动跟同事们打招呼，其他老师是绝不打扰林老师的。大家心中有个趋近一致的猜测，就是林冲承受的婚姻变故和打击，正在一点点消耗他的元气。那些以前就认识阿莹的老师，还能多少从对她的回忆中，弥补一些同情；而没有跟阿莹打过交道的老师，就完全靠着惊人的想象力，把传言加料后脑补成类似悲惨世界一般的画面。这样一来，林冲就离同事老师们越来越远。

他下了课，衣服也不换，就直奔康复医院。鬼知道是双腿自己来的，还是他指挥它们来的。他对阿莹恢复记忆根本不抱希望，他来是为了一件有趣的事儿，也是如今唯一让他感受存在的事儿——那就是看阿莹作画。

她没有学过绘画，从不知线条、构图、色彩是什么概念。当她把丙烯一管一管地挤到调色板上，握住画笔，开始在画布上落下第一笔的时候，就像是踏进一扇隐形的门。笔落在右上角，她就从右上角进去，如果在左下角，她就从左下角进去。

无论从哪儿进去，门里都是欢迎她的，由她自然而然，用纯粹的感觉就能轻松表达的，她的世界。然而门外，我猜测就是她所厌恶的，将她看作异类的世界。

林冲坐在阿莹身后，突然像穿越到高更的大溪地岛屿上，看她作画，就好像在当年高更的背后看他作画。

笨拙的、原始的、呐喊的、纯粹的，最重要的是，善良的。他也许给学生讲了几年的印象派、符号化，也没有此时此刻更参透这个深刻的事实：绘画者在真正进入创作状态时，那作品根本不是由他而产生，而是经由他来产生。“这种作品显然在当代是难得一见的。”林冲被杂乱繁复的思潮控制着，“我不能独享。”一时也想不出自己的大脑究竟该如何摆脱束缚，才能恢复到正常的运转。“我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他来的路上，明明是开始了一番规划的。“不，我要好好保存起来，自己慢慢欣赏。”他就这样任由两个声音在对抗。对抗难分高下，便争吵起来。这让他更加听不清楚彼此要表达的意思。

离开九儿的这些时日，他常常听见自己内在的声音说道：爱情是美好的，但绝不是你的全部。作为旁观者，能听到他这样安慰自己，说明林冲还没有自暴自弃，也说明他的生命力其实并未损耗多少。跟许许多多婚内出轨的男人一样，只要时间一长，理智终将回来。究竟多长，则取决于自己和妻子的关系，以及出轨的对象是个异类还是个凡人。

林冲和妻子，本是无比相爱的。只是事故导致了他的生活受到不小的影响。而出现在这其中的可爱的九儿，当然也算得上半个异类。只是如果把他们放到更大的群体中，更长的时代中，林冲、九儿，也不过两粒差别不大的尘埃。

跟以前的日子相比，林冲唯一的区别是，以前他常照镜子，现在就懒了。准确地说，也许是提前想开了。干嘛要照镜子呢？我又不给活给谁看，他感到渐渐地，自己真的把自己忘了。他的身体变成了他的思想在进行活动时，一具必要的载体，仿佛流沙瓶上下的两块木板。而思想才是他倍加呵护的两段玻璃瓶，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摔碎了，让那彩色的流沙蒸发掉。若真是那样，他也就完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保护着的思想，在以怎样的逻辑进行思考呢？怎么，一阵清晰，又一阵模糊，一阵坚定，又一阵眩晕。

他这是怎么了？在眩晕中，他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紫色，像掉进一片紫色的汪洋中，怎么挣扎也爬不上岸。

未完待续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13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