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傍晚的城市，终于褪去了白日的繁忙，在每一个亮着灯的房子里，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他们凭——凭什么不退款啊？凭什么？”秦甜啃着一个酱鸭腿，不时地用鸭腿骨敲击桌子上的搪瓷盘。桌子下面的波斯猫，盯着一块掉落的鸭腿肉，每每伸腿去扒，总被咚咚的敲击声吓得慌忙收回去。

“为什么要退款啊，中关村英语也是首屈一指的培训机构好不？咱们好不容易才排队报上的！”丈夫老九端着茶杯，盯着秦甜，白皙的脸上充满疑惑。

“我跟你说啊，中午在肯德基吃饭，旁边一个妹子眉飞色舞地跟她同事炫耀，她儿子上四年级，自从报了硅谷英语兴趣班，那词汇量噌噌地涨，现在已可以和外教无障碍沟通了，而且啊，最近开始读《纽约时报》了。咱儿子用英语问个路还磕巴呢！”

“咱小宝才8岁，用得着那么着急么？”

“老九，你不要总说一些扯淡的话，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咱们跑慢了，未来是要吃大亏的。”

“中关村英语哪里不好了？”

“哪里不好？我告诉你，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人家硅谷英语，清一色的美国老师，美语发音好听，也是国际主流。再看中关村的老师，什么人都有，上次我竟然发现还有印度老师，你说印度人能说好英语么？”

“……”

“下周一你带着发票和收据，去退款吧，反正半年的课程，咱们就上了两节课，扣不了多少钱。我让那位热心的妹妹帮我弄了个硅谷英语的优惠名额，而且客户推荐还可以打九折，咱得抓紧时间。”

“这钱怕不好退吧！”

“怕什么，你不是有同学是记者么，不退就曝光他们！”

老九听完老婆的话，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换英语培训班了。他垂头丧气地换着鞋，准备去接儿子。小区东门的猕猴桃艺教机构里，小宝正在练萨克斯。

第二天是周六，秦甜给小宝预约好了上午的“中华小绅士”特训课，下午参观脊椎动物博物馆，晚上写观后感，这是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不会写的字可以用拼音代替。

-02-

初秋的天空蓝得一尘不染，正午白花花的阳光，刺得行人频频眯起了眼睛。北方风沙渐起，女士们纷纷撑起了阳伞，蒙上了纱巾。

老九骂骂咧咧地从中关村英语大楼里走出来，退款不顺利，老九连唬带吓，2万的学费也只退了1.5万，原因是违约了，要支付违约金。

老九最终也没有向他记者同学虬田开口，人家都已经是京州时报的总编了，自己还是个公司职员，拿着撑不死也饿不死的薪水，彻骨的落差感让他最终选择了自己解决问题。

这种落差感困扰了他很久，高中时，每天马不停蹄地跑课外班的是他老九啊！虬田从来没有上过课外班，课余从来不在学校呆，有时上课还缺席。

老九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虬田酷爱摄影，书包里经常放着柯达相机，有事没事就会拿出来“咔嚓”一下。虬田那时候还是某学习报的驻校记者，报纸上常常有他写的“豆腐块”，平时考试成绩也是马马虎虎。

然而天道没有酬勤，高考后，虬田顺利地被教育部直属的京华大学录取，老九则勉强上了个二本……街道上消防车尖利的鸣笛声把老九拉回了现实，谁家又要灭火呢？

回到家，为过秦甜这一关，老九从私房钱里拿出来3000元，凑了1.8万。秦甜虽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但好歹只扣了2000元，且马上可以去硅谷英语报名了，喜不自禁，就习惯性地骂了老九几句，这事就算了了。

-03-

秋月朦胧，夜已微寒。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充斥着老九的胸腔，他蹲在阳台上抽了一支烟，接着去刷牙洗澡，末了还拿清新剂喷了喷口腔，然后在卫生间门口做了几个深蹲。

客厅里，秦甜着一袭橘色贴身裙式睡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玉臂赤裸，长发随意地盘在脑后，婀娜的腰身把内裤的上缘撑得若隐若现。

老九咽了一口唾沫，蹑手蹑脚地踱过去。他低头嗅了嗅秦甜发梢的清香，身子贴了过去，缓缓挨上秦甜的背，接着双手搭上她的双肩，指尖一寸一寸地向下滑动，钻进睡衣的领口，那对没有任何束缚的双峰，傲然挺立着，似乎在等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

秦甜的目光仍旧死死地被电脑屏幕吸引住，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和她毫无关系。

老九勃起的欲望，把秦甜顶得前后晃动起来， “甜儿，咱们好久没有在客厅里那个了，你看，咱们新买的茶几——多结实啊！”

“老九，我找到了——”秦甜突然转身站起来，当她看到老九的窘态，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压着嗓门儿说：“你疯了！咱们小宝才睡没一会儿。呃，就几个月没那个，就猴急成这样啊，现在孩子的事要紧，快把你工具收起来，我让你看一样东西，总算找到了！”

老九全身刹那间软下来，他悻悻然弯下腰，往电脑上的光标望去。

“老九，我同事的孩子就是在这家公司做的天赋基因检测，对，就叫赛安基因，太厉害了！”

“天赋基因我了解过，只是这么小的样本容量，能准确吗？”

“老九，我告诉你啊，对未知的事物，最好多一些敬畏之心。你知道这个检测多有意义吗？咱们预先知道了孩子的天赋信息，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培养，避免时间和金钱的浪费。假如方向错了，再怎么使劲都会走向平庸，爱因斯坦也会变成流浪汉，你知道不？”

“……”

“上次那个英语班要是做完基因检测再报多好，哎，老九，你怎么不提醒我冷静冷静呢，万一基因检测发现小宝不适合学英语，适合学俄语呢，哎，你个怂包！”秦甜双手叉腰，在客厅中央转着圈。

“我哪儿知道你会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啊。天赋基因检测要真有那么神奇，我重新回去投胎！”老九提了提内裤，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去。

秦甜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给同事发微信，联系那家基因检测公司的业务人员，给小宝预约检测时间。她手指微微颤抖着，连散落的碎发都来不及整理一下。

客厅里没有声音，电视正在播放《阿甘正传》。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