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望

声望，割舍，湿淋淋，心惊肉跳。

1，声望。

面对这题目我委实有点惭愧。连在家里几口人中我都没有声望，还谈在外面。大概是三年前，我儿子终于忍不住对我无异于大骂~“你，是最丑最丑的男人，在老师中你是最最差火的一个！”当时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理他，骑着车一口气跑到县城去，想大吃一顿消消气。慢慢气又消了，毕竟是儿子嘛，我一直以来对他关心不够，很多事情上可能还无意伤了他的心。转了一圈回头我还买些肉，鸡等好菜，打算再和他沟通沟通，套套近乎，我现在都怕了他。

我问他我真的好丑啊？我现在老了是不好看，可是我年轻时还是美男子呢，你不信吧？他不做声。我说我这么丑，你怎么也不丑呢？他说“我像妈妈。”我当然不相信他的话，当然不承认我是丑男，哪怕就是如今老了也不算丑，老实说；由你说了算？我还是不服气，我有点老天真嘛，就急急忙忙从老衣柜里翻出我能找得到的旧日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我30多岁时和同事的合照，翠蓝色的西装，真的又年轻又漂亮，满头乌发，书生意气，很能代表我还很优雅的风格。记得那几年除了老胸闷加失眠，还又加了个几年不好的尿道炎，总拉黄尿，还心脏乱跳，那几年里人都老了好多，但仍然称得上半个美男子。我把那照片给他看，“你看下我丑不？”他接过去，认真端详了一下说“嗯，这不丑！”我说你真个笑话，我丑？！还有一张和学生的毕业照，老师们坐在前面一排，就算我的脸貌端正些。

儿子对我敌视的心理就从六年级开始的，一直长达20多年，从未改观，他是从他妈妈那里学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至于说我是老师中最差火的，我当然知道他这更是胡说八道，我可以举出几十个例子证明我是最优秀的老师。但和他有鸟说头，他现在自己不行，找理由，甩责任。哦，我没去中学，这中间的款曲几日几夜也说不完，不想和他说了。我说~“我行不行已经不重要，你把你自己弄清楚，最好尽快。你这人显然我也指望不上了，反正老了我有国家养，而你不弄清楚最终坑的是你自己！”你听就听，不听算了嘛！

一转眼，从前年下年，到去年一整年，今年又继续，这副烂滩子，到头来还是甩给我收拾。我这父亲当的也太窝囊！幸亏你还是这样，你真了不起了谁知道会不会把我当人看呢。

这是说我在家里就这“声望”，说出去老脸无处搁，子不嫌母丑，子也不该嫌父丑啊！何况我也不丑，从外貌到人品到才能，再到对家庭的贡献，我都称得上问心无愧，至少尽了心。

我那年考上学时横直几里路，两三个大队几千人才考上我一个嘛。我当国家老师时，全镇总共只有100多个吃皇粮的，年轻的国家老师不超过30个。也让人羡慕过了嘛。

当然国家教师名声是不差，可是穷了很长时间，几十年，比纯乡巴佬好不了几多，这也是事实。但这我有什么办法，国家那时穷啊，上面只给这点工资啊，又抢不到。所以，“差火”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情，但比起众多的“民办”老师还是强很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不，如今我们退休下来，天天清坐，6000元一个月，不又让乡下人眼红？你尽管去瞧不起我好了，尽管说我啥声望也没有吧，我心里照样得瑟着，虽然我脸上不表现出来，虽然我仍然天天骑着破旧的自行车，那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小车我也买得起开得起，问题是我不认为那就很潇洒，那就代表能力和富有；小城里的房我同样买得起，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几块砖头加点钢筋水泥的小笼子，实价不过几千元，硬要卖成几十万上百万，你买你纯是傻子嘛！

去你妈的什么声望！~哦，我车有；哦，我房也有；哦，还有小三；哦，别人见了我都点头哈腰，，，

天呐，什么世道。

2，割舍。

我一生最割舍不下的是~似乎是，昔日总牵连着说不清道不明丶可称之为寄托着有千丝万缕的情愫的人，那个赵美女。甚至，如今我天天这么写啊写啊写个不停，仿佛就为了她一人，我宁愿孤独地走在这写作之路上~刚才写下这句话时我都禁不住泪眼婆娑呢。

一切仿佛昨日。41年前的那个秋日，我们挑着行李来到这小小的县师范。说来既悲伤又羞愧，近3，4年来，因为严重的胸闷吸气困难，我一直靠着自慰才得以抵抗住了失眠，自从一个多月前收到入学通知书之日起，我下定决心不再做那丑事，失眠就失眠，又要当学生嘛，仿佛又从青年回到了少年，对吧？想法是对的，但失眠立即趁虚而入，到进师范前夕，我已连续一个多月夜夜无眠，几欲死去。考的是文科嘛，分到英语班。新招的250人，5个平行班，其他的4个理科班。高考没有外语，记得高考最后一科外语，不记入总分，没做那卷。我头很痛，我对外语是两眼黑，怎么学？我进校前一天就写了调班申请书装在口袋里。

当晚进班就得知，本班除了10多个是高考读外语专业来的，其他全部和我一样。明天就从26个字母学起，从零开始。那么，我调班申请就不用考虑了。更何况读理科班我的困难比这大得多，理化两科我读高中时几乎没上，尽管我高考数学还不错，及格分。在当年这数学分算是高分。

赵美女是读外语专业的，高考英语据说80多分，全县第一名。可我因为失眠，单词老记不住。胸闷，也总读不出声来。度日如年，一开始就垮了。第一次月考，我考两分半，而和我同姓的那人考98分，我们同姓两兄弟共得个100分。奇了。

有天劳动，我向同位的劳动委胡某华请假。哎，规定上课时间内不得在寝室逗留，我就只能去教室。嘿，我坐定不到5分钟刚翻开书，这赵美女就来了，像一只仙鹤无声地飘然而至，吓了我一跳~她也病了？不可能，，，我感觉她注意我了。她坐在第一排讲台旁，我坐第4排，她那抽着金线的红上衣耀得我眼发花，她俊美的背影，那特别优雅的两肩，乌亮的发辫，充满青春活力的气息，让我惊慌更甚于羡慕。

哎，她一来我胸闷仿佛加重了。我起身逃到教室另一角，尽量离她更远一点。还不行，她的背上像有眼晴在望着我。我羞愧啊，刚刚考过两分半，全班倒数第一，并且以后也毫无希望，我深深感觉这书我读不下去，他妈的这胸闷失眠逼得我如何受得了！她是谁，这天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慢慢才晓得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外专”的佼佼者，赵大美女！

空荡荡的教室就一男一女我两人，太不好意思了，我溜了，逃之夭夭。

我知道，尽管胸闷失眠，但我脸貌在男生中我还是最为秀美的，好像没有人能超过我，真的。只有个姓殷的也长得俊俏，但他没有我的才能。这整个班的高考数学全都是考20分以下，只有我及格了。理科班的数学那年能考及格都极少，数学卷挺难。另外，来这快两个月，做了几篇作文，我自信没有一个人比我做得更好。特别是第一篇作文。那天，我在医院回来迟到了，一进教室，大家全都埋头做作文，什么时候布置了作文我根本不晓得，人家早都在那里用小字毛笔誊抄着。我没办毛笔没买墨汁，怎么办？写呗。把作文本摊开来，用钢笔直接就写开了。哦，题目在黑板上~《他们是新长征的突击手》。我把题目一抄，略作思考，一会儿手根本跟不上趟，一页又一页，一页又一页，，，落笔，重读一遍，流畅得像一弯小河，真是漂亮，4，5页，一个字都不用改，一个标点都不用改。交了，我还是第一个交作文本的。我知道，作文，哈哈，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嘿，下次评讲作文课来了，还以为我会被夸一下呢，发回作文本时，一打开让我大吃一惊！老师的批语是~“请用毛笔眷写！”完了，我自鸣得意的文章被打转重做。于是，又去买毛笔墨汁，老老实实重抄，头痛，好多年没拿小字毛笔写字，在那小方格里写字真是受罪。还好，胸闷丶头皮发麻总也算抄完了，哎，字还蛮漂亮！交去了事。

我实在怕在小方格里写毛笔字！无异于酷刑，真没夸张。不信你把鼻子嘴巴捂住，胸闷异常着去写小字毛笔试试！

第二篇作文又来了。上篇作文总算得到了老师的大赞，评语很合我意。80分。第二篇作文~“他胜利了”。不用说，很多人要写他们高考成功了，喜滋滋的，过去吃了多少苦云云。我一想起高考就伤心，一本书都没有，还有病，不想写这个。那么，乱写写别的。我一时兴起，编一个英语测验倒数第一的人，经过奋斗，最后当上第一名的叫“李华”的事迹，哈哈。小说成了。这回因为思路来得太快，另外坐班里好烦，毛笔太慢，我又直接在本子上乱划划起来，还是用钢笔，我知道老师这回不会给我打转重抄的。我又是第一个交作文，出去休息，吐吐气。

第二篇作文刚一交去，当晚进行了第一次外语测验。我又是当写小说一样去做，笑死我了。嘿，很快倒数第一落到我头上了！完了。那刚交去的作文怎么办？论文章的水平，肯定又是最优，万一语文老师拿到课堂当众朗读，我脸往哪搁？！不行，我要去找老师要求把这作文重做！可是，语文老师就住在女生宿舍隔壁，在那围墙里边，对我来讲那里仿佛禁区。罢罢罢，到时丢丑算了，盼望老师不要看上我的作文好就谢天谢地！

第二篇作文发下来了，老师念了两篇好的，走到我身边说了一句~“，，，这回作文又写得好”，他笑眯眯的，最后他在讲台那里十分欣慰地说~“哎！改你们的作文才真有点把味道！”那笑容是满满的自豪，决非“点把”，其中有我的贡献~我又得80分，全篇只改一个字，“学”外语改成“会”外语。这何老师，既送给了我的光荣，又避免了我的尴尬，永远铭记！

第一学期我拼死拼活总算熬上头了。第二学期身体实在支持不了。最后在1980年5月休学一个多月，期末来参加考试，还好外语及格了。有几个还补考呢。

1980年秋季开学，两个外语老师带课，此时语文等杂课全部取消，准备快速上完高中外语课接下来上大学英语课程。我决定彻底投降。铁心了。只想到时给我分个工足矣，别的不想。失眠胸闷太过严重了。

投降还不行的嘞，有人要把我饭碗打破，让我滚回老家才是一些人最终目的。非常明显。

新班主任也是个未婚男，他还把他同大队的魏某由小组长提升为团书记，他们，特别是魏某一直暗恋着赵美女，众所周知。大家都知道赵美女暗暗喜欢我，喜欢我有文才，长得秀美，性格宁静，大概是这样。斗争日益明朗化。想女孩，我完全没那意思，我死不死活不活，还有那心思？

新班主任田，第一天就找我谈话，鼓励我，说让我一起毕业，但要努力。能一起毕业我当然感动，但前提是把成绩搞上去，这“定心丸”一定是很不可靠哦！怎么办？我当晚就写了一篇，表面上是感谢信，实际是陈情书，希望学校对我网开一面，我确实有病，万一外语尽力也不行，就让我下去带小学，我只要分工就行。一动笔自然就思绪万千，一泄千里，7，8页两三千字，一气呵成。第二天上课前交班主任。

很快，轰动了全校。班主任又找我谈话，说我那文章了不起，写得太好了，学校领导一致认为你有水平；好，空余时间有病就去治，，，

紧接着，学校团委书记也找我谈话，说我有才华，有抱负，，，

同乡镇的班长傅某章在他寝室里把我吹成全师范文章第一，决无第二，，，还说，开始没人相信那文章是我写的，怀疑代笔，最后让上一年教我们语文的何老师鉴定才得以确证此文并非代笔。

紧接着，又让我写申请书，取消去年因在寝室失火“记大过”处分。我知道这是再考我一次，检验一下，我上篇文章是否确实我写。

好。这一次我要写得更好。可是申请书发挥不了。于是我写了一组诗歌（4首），记述和抒发我长久以来的郁闷心情。写得确确实实漂亮，远胜于我的散文，老实说，这“部”长诗，真正的诗人也写不出哪味道。

又轰动了！诗作和申请书一并交给班长。还没落手，隔着过道赵美女立即抢去了。她和闺蜜一气看完，接着学生会部长张美女，，，再，，，最后那个团书记魏某一边看一边用笔摘录~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周游一圈才回到班长傅某章手里。傅某章之后逢人便吹，我乃简直是“文学天才”，哈哈哈哈，我大获成功。形象就这么确立了。

第二天，也可能是第三天，赵美女在那上午第一节课上课前，在我的正前方黑板上，在她闺密的陪同下，写下四行诗，以前我全记得，现在只记得中间一句~“伟男必经多磨难”！班主任田老师，就在门外，慢慢等她写完，之后再走进来慢慢擦去。

斗争白热化了，我想显示下语文功底，保住饭碗，将来教个小学语文算了，哪晓得把事弄大了。从此“相思病”的“诊断”就莫名地飞到我头上了。盛传！

哎，妈的，我来师范前还没见过赵美女一面就患了相思病，这不是有心屈死我吗！

于是，学校饭堂里老师那窗口上不断地贴出班级出勤记录，我的名字后面快吓死人了，全是叉叉叉叉叉叉，，，别人都干干净净的。接着校医奉学校之命带我去县医院，证明我啥病也没有，说我之称病实乃弥天大谎！一切都好魏某人和新班主任操纵的！

他奶奶的，天下哪有这样追女人，宁当倒数第一，破罐破摔，用这种方法追美女，亏他们想得出来！

还好，十月的一天，魔鬼降临，我呼吸突然畅通，此刻仙人下凡，毫无夸张！赵美女惊喜，魏某人快要发神经！写过，不重复。

之后，我有时信心百倍，总有一天我要翻身！但又知道时间不允许，一天也不能耽误，他们要赶走我！

之后，围绕着要不要我退学，这田班主任魏团委可真是费尽了心力。这里不想细说。

有天我枕头下怎么冒出了本赵美女高考英语用书，里面啥也没有，只有一幅图画，笔迹新鲜，一个快要分娩的婴儿，，，哈哈，赵美女幻想着我们能有共同的孩子吧？这应当不需要太大的想像力，简单直接，又不留把柄，赵美人简直是神女！

据和我同姓的那老兄说，赵美女在教室里哭了3回，某某某哭了两回。我信的。不是病，我真的很优秀，外语除开。

1981年新年开学，我故意迟到10多天，决定休学，心想学校要开除就开除，反正我无论如何不读外语，更不想和那些卑劣的人纠缠！

赵美女也迟到10天，情况不详，也许是来了之后立即回家了，也学着我逃学。那天见她脸色苍白，瘦脱了形，，，

天哪，快走快走，会害死人的！

哎，，，哎，，，哎，，，可怜的青春！

一晃40余年。当年魏某如今是某大学博导，我退休了，以作文怀念一生，此文算是怀念赵美女。而去年听说赵美女此刻正被忧郁症所折磨，走着我当年更为痛苦的人生道路。她如果有幸在简书与我相逢，我们一定都会称奇，并且她的抑郁定会有所缓解。我老幻想着这样的美事。

然而，文章，特别是好文章，其实并非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