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皓,来这里”应声而转,我看到了小叔。夜,妖娆而美丽,星辰闪烁,那是她调皮的眼睛,月牙儿弯弯,那是她咧笑的嘴唇。“来认识一下,167扛把子‘葫芦瓢’,169大哥‘小弟’,176‘八二’,179‘二毛’”。这是我第一天上初中的夜晚,和我朋友邵晨准备一起回家。“以后有什么事找他们,唉,你回来,记住他们什么样了吧?”我当时并不在意这些,我只是很开心,因为我被幸运的分到了我们镇初中最好的班级里。这大概是六七年前,“帮派林立”,而我恰好赶上最乱的时期,但我又有小叔的庇护,说不出是糟糕的还是幸福呢。那年,我初一,而小叔刚好初中毕业。
第二天,越哥领着人来了,他是我小学隔壁班的大哥,我是我们班大哥,但我承认我不如他,他魄力非凡,领导力很强。除了学习,他几乎碾压我。他走遍了初一六个班,“都他妈别说话,我们越哥有话说。”“都听好,我不管你们班谁扛,初一这个年级我扛了。”撂下这句话后,一群人簇拥着他离开了。但有些人留下来了,我看到了八二,“你们班你扛,尽快解决。”但我没有那样的魄力,我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讲这些,也从来没有过。
一些天过去了,一切还是很平静的,直到那天下午。我和我们班一人吵架了,打了起来,他居然拿起板凳就往我头上砸,我惊呆了,我怒了,他没砸住,我放倒了他,狠狠地朝他脑门上踹,他流血了,他大喊着,我仿佛失去了理智,不停踹他,直到英语老师来上课。放学后,他叫人堵我,正好遇到了八二,再后来,他家长来学校找了崔哥(我们班主任),因为伤口实在是太明显了,他家长又和崔哥认识。他当着班主任的面说了伤是他自己不小心弄得,这事过去了。之后,全班人换了一种态度对我,就连很嚣张的小三也巴结我。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初中三年,我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找过那些扛把子,除了几次借校服和课本时。但我过着近乎皇帝般的生活,写作业时有人给我MP3,课间有人给零食,体育课有人递水,下雨天有人撑伞,就连上厕所也跟着许多人。虽然每次调座位我都是在后几排,虽然每次竞选入团资格都没有我,但我还是很开心,我每次都在第一考场,这可气坏了班里的一些好学生。当然了,我亲爱的爸爸找过崔哥,但我们既没有后台,也没有送礼,按理说,我这三年怕是坐不到前排,但总有例外。
初二,整个学校一片混乱,本来学校三楼是我们整个年级共六个班,学校在楼道中间装了铁门,三个班三个班的隔开,而我们作为重点班搬到了二楼,和初一在一起。每个班的班长都替换了,由各个班的扛把子担任,我莫名其妙成了班长。开心,排座位时我将自己调到了第二排,将全校第一名和第二名安排在我左右,并将两名班花安排在了我后面,爽到爆。
唉,时间好快,初三了,学校进入黑暗时代,这是这所镇中学最乱的时期,空前也将绝后。班里时不时有人被打,就连班里最嚣张的小三也被打坏了眼睛。有一次,课间操期间整个初三被搜出两麻袋各种各样的武器:扳手,钢筋棍,板凳腿等。当然,我也有。每天晚上,镇派出所都会派警车守在我们校门口。这本对我影响不大,但中考前两个月发生了一件令我终生难忘的事情。
夜,如此的诡异,星辰暗淡,月亮也不见了。晚自习期间,我和邵晨照常来到了学校,在二楼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看着漂亮妹妹,好不开心!在快要走到教室的时候却看到了6班扛把子秃驴和3班两位大哥在调戏小姑娘,这是明摆着在打我的脸。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人,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径直走了过去“几个意思?”秃驴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攥住了我的手,我一脸懵逼,但随着手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我渐渐明白他想废了我的手,好狠,还好我手劲大,挣脱了。“滴铃铃···~”预备铃响了,我扭头准备进教室,突然我的脑袋一阵发蒙,并不疼,只是有点晕,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头,仔细一看,手上满是血,秃驴拿板凳腿砸了我。邵晨立马跑回班里叫人,把他们围了起来,但只是围着,面对这几位大哥,他们不敢做什么,我知道的。在他们被打时我也没有出面,他们现在能站出来已是够意思了。“上面干嘛呢?”是崔哥在楼下喊。在我眼神示意下,邵晨说:“老师,没干嘛。”我走进了教室,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从来没这样丢人过,是我懦弱,无能吗?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化学自习,一切照旧,化学老师照旧在讲台上帮助上去问题的学生,前面两排的好学生照旧在低头苦学,后面的“无尽大军”照旧不停地聊着天,仿佛没有人在乎我,只有我那个成绩“千年老二”的女同桌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回答,没事。我知道,好学生对我的态度多是嫉妒,他们希望我装逼被雷劈死,而剩下的人对我充满了失望,我本可以庇护他们周全,可以带领他们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但我没有。我只是努力学习,是我懦弱,无能罢。
放学了,只有邵晨陪我留了下来,用冷水洗了伤口,“用不用我去买瓶碘伏?”“不用。”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我走出了校门,没想到遇到了爸爸,爸爸在城里打工,好久才回来一次。爸爸领我进了小刚叔叔的车里,后来我才知道,爸爸本要和他朋友去玩的,但看见下雨了,就和小刚叔叔来接我。我没忍住,哭了,我很久没哭了,自从爷爷去世后,我觉得我已经不会流泪了。爸爸愤怒的带我去找班主任,崔哥说是不是刚才的事,我说是的。“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没说话,崔哥带我们去找六班的班主任,“秃驴是你们班的吧?”“是,唉,你看我微信里这个怎么弄?”她头也没抬,和其他人说着什么。“这是小皓。”崔哥说,她才抬起了头,这个学校里只有全校里前几名才能得到老师们的关注。爸爸拿到了秃驴家长的手机号,但却是空号。接下来,我被爸爸带到了派出所,备案,爸爸说和他们没完。之后,我们去了医院,那个晚上注定让我终身难忘。
夜,寂静,寂静的可怕。“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么不让人省心。”“我们一家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你惹他们干什么?”“咋们农民的路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我总不能一直在家看着你吧,这样的话,你吃啥?这一家子吃啥?”“想清楚自已该做什么。”爸爸不知道我也是学校的一位扛把子,爸爸妈妈都在城里打工,家里只有奶奶带着我和弟弟。
那一晚上我一直躺在病床上,似乎想了很多。半个月后我回到了学校,我安生了许多。中考,我在考场答题,爸爸一直等在考场外,顶着炎炎夏日,半步没离开过。后来,我就读于全市最好的高中,也是省重点。有一天和邵晨聊天时,我才知道,崔哥和派出所的人查了秃驴他们,秃驴之后就没去过学校。我最后见他是去初中拿报考指南时,他妈妈一直跟着他,因为他妈妈怕我报复他,但我并没有那样的想法,他让我成长了许多,也或许是我懦弱吧。
夜,深沉而诡异。我的路在哪里?是和爸爸说的一样吗?如果再来一次,我会领着各路扛把子“无恶不作吗”?底层的人民该怎么办才能不办生计发愁?要一辈子卑躬屈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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