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就用一个独特的视角,根据小说中人物特点的变化维度,来从一个侧面分析我们独具特色的“小说史”,小说中的人物特征往往能映射出现实环境的人物特征,从痞子到流氓,我们曾经就有过这样一个时代,这种鲜明的时代人物特征演变,就被作家用文学的形式记录了下来,今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小说中小一个众角色的演变过程。
最早的痞子小说,我们都应该知道,那就是鼎鼎大名的“痞子”王朔,其实王朔并不是痞子小说的祖师爷,在此之前还有几部代表作,只是没有王朔的影响力大,因此就不拿出来进行讨论,我们只对几位代表作家的代表作品进行了解和认识,痞子小说出现在八十年代,在此之前,大家可以看看所有的作品,不管是在语言上,还是在立场上,都显得如“中山装”那样规矩和正派,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伤痕小说。
如今我们已经很少读了,比如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绿化树》《灵与肉》等等,听说那时火的不得了,可以说张贤亮的伤痕作品很具有代表性,有些评论家称之为“返回子宫”的作品,大家一看就知道,千篇一律的是那种“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对生活如初恋”的表现形式,这种心态和立场的表达,具有了一个时期的普遍性,同时不可避免的被当今读者嘲讽为“态度正确”的诟病,我用“态度”一词大家应该可以理解吧,就如我们以前犯错误,只要表现出态度诚恳即可,本质上你是否真心承认错误,这其实并不重要,这是我们的人情文化特征。
但自从痞子小说出来之后,这种语言表达方式被彻底颠覆了,同时作者的立场和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从以前始终站在官方立场说话,到变成为个人立场说话,从维护“态度正确”的标准,到通过暗讽完成态度和立场的一百八十度反转,这是一种在特殊的社会环境中利用特殊的表达语境,来对个人的态度进行正名,可以说痞子小说完成了文学由宣传到艺术的初步过渡,在过去的文学环境中,文学几乎已经沦落为宣传的工具,通过伤痕的反思到痞子文学的语境转换,完成了文学的立场变化。
痞子小说的出现,也是以王朔为代表的大院阶层瓦解后的产物,大院的特殊身份遭受了一定程度的颠覆,知识分子重新获得了认可,王朔他们从一个那时引以为傲的士兵身份进入到了普通的老百姓身份里,于是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身份反差,这样小说出现身份和立场的反转就有了一定的线索和原因。仔细深究,这种痞子就是对身份的仇恨结果而已,于是他们便开始了与学院派的对立,通过反讽,通过对知识分子的贬低,来表现出了一种被大众认可的底层身份关系,这种对道德的背叛,正好符合当时压抑之后的试图挣脱牢笼的人们。
对比王朔和张贤亮的小说,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身份和立场的变化,一种是一心为国,一种是一心为自己,一种是站在更高的家国立场,一种是站在低微的普通人自身的立场,一种是正谕一种是反讽,对于压抑太久的我们,初次接触这样的语境,完全是一种彻底的心灵释放和宣泄。
痞子的下一步就变成流氓了,这个在几年之后的贾平凹《废都》里做的诠释,流氓的区别在于比痞子更深一层完成道德的蔑视和反叛,从痞子的话语层面,到流氓的行为层面,贾平凹塑造了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废都里的文人就是两大爱好,占卜和做爱,这几乎成了他们的信念,毕竟在过去几十年的所谓纯净真空的环境中,仍然没有得到所谓的道德贞洁,于是就出现了没有任何可以赖以为继的方向,人们抓不住所谓的“道德贞操”,就只能破罐子破摔,彻底的将痞子深化成流氓,靠阳具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这就是一种情欲的解放和道德反叛的呼喊。
如果以小说的艺术审美层面来看,王朔和贾平凹在流氓的叙事艺术上,完成了话语权的转换,但却始终无法达到另一个人的高度,那就是王小波,如果王朔用语境的转换和反讽来表达一种歇斯底里的呐喊,如果贾平凹以类似红楼梦的谶语方式来暗示文人的未来,从而达到自己所谓的文学高度,那王小波就是一次彻底的对那些“敏感人群”和“敏感时代”进行调侃和戏弄。
这是前面两位不敢想,也不正面冲击的层面,王小波直接把特殊时期的禁锢,通过对人赤裸裸的扒光,来告诉我们,一个时代曾经连最隐秘的性行为都要昭示在众人面前,我们的头脑没有任何的隐私,我们的身体同样没有任何的隐私,《黄金时代》里那个直挺挺的阳具-小和尚,比贾平凹的方块、空格和省略号更露骨的表现在我们面前,这种流氓表现手法是前面人所无法想象的,这种针对性也是前面人所不敢正视的。
王小波以一种冷幽默和荒诞性的故事来调侃那个时代,表面是一种“性自嘲”般的狂欢,背后却是一场彻底的道德和立场的双重颠覆,越压抑就越疯狂,故事中有这样一段内容,女主角被拉出去示众一次,她的性欲就勃发一次,拉出一次示众一次,就需要她与男主角进行一次伟大的“友谊”,这就是王小波的反抗,就是通过性,就是用流氓的极端行为,一场场伟大的“友谊”来对抗这种道德的审判。
我们都知道在那个时代,是一个禁欲的时代,而王小波反而用“纵欲”的方式叙事,这是不是有点巧妙,这种纵欲还是在一种近乎光天化日之下进行,还要一遍遍的写出来,写的不仔细,不深刻还要重写,不断的写,如果说王朔开启了痞子小说的新生,那王小波在十年后,完成了由痞子到流氓的彻底沦落,因为痞子和流氓在小说中就是为了颠覆主流话语,表达一种自我的立场,解脱那种过去的压抑和禁锢,王小波比他们两人都无耻,都彻底,更加不动声色的调侃和反叛,用一场场伟大的“友谊(性行为)”进行炫耀般的狂欢。
我们看到了这类文学的美学新高度,在眼中看似道德无耻的故事背面,却隐含着艺术审美的突破,就如王小波说的,我们不能以小流氓爬窗户的态度,来对待那些画裸体艺术画的艺术家,如果我们只看这些小说的表面,也许和他说的那个爬窗户的小流氓无异。
从过去的权威立场到通过痞子流氓的“人本主义”立场转换,这是难能可贵的,可惜在此之后,这种精神就没有了继续前赴后继的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文学狂欢的年代,只有狂欢,才会有颠覆,只有颠覆才有价值,当作家都归拢到一个框框内,颠覆消失,文学狂欢的盛宴也就成了回忆。
文: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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