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筝网也已经沉入水中,爷爷走向第一个筝网,将手握杆拿在手中,筝网渐露身影,才知爷爷正在起网,爷爷像武侠里内力深厚的侠士,将这起杆的静,隐藏得好深,让人丝毫看不出动静。
筝网渐渐浮出面,临水界面时,爷爷的动作突然放大了,一手速提起筝网,湿灰的纱布,沉底的石块凸显,滴下的水珠,如同脱线的珍珠,撒在徊旋的水面上,激起朵朵晶莹浪花,卷起一个个小漩涡。一颗小小的心脏,被筝网网起神秘,满心的好奇驱赶着自己,拎起小木桶,向爷爷那方飞奔,筝网在爷爷手中半落至地,网里密满的小鱼小虾正四处蹿起,跃龙门式的想要逃离。小鱼肚白的腾跃,在阳光下,如繁星闪亮着银白耀眼的光芒。小虾米的尽力躬身,以使出最佳弹跳力,蹦得老高,脸太贴近筝网,准抽你一冷脸子。眼光极容易被一种七彩的小鱼高体鳑鲏给吸引,在筝网上的鱼群堆里的个头,体型算得上是大个头的。老家人们称这种小鱼“苦片死”,爷爷却捡选出这七彩的小鱼,抛回水塘里:“苦片死好看,但不好吃,太苦了。”有如玫瑰艳丽,却带刺。尝试留得一两只“苦片死儿,自养着,这是儿时童真好奇心的驱使,但总也没有养活过。
彩色的“苦片死儿”经一番选别后,爷爷执起筝网一角,网里的鱼在倾斜角度 ,紧堆至一个角落里,筝网在爷爷手中这么用力向上抛撇,筝网中的鱼虾米们,都撇进了装着浅浅水的小木桶。补好筝网上的饵料,又重沉回水塘中央,这个过程的时间,刚好又收起第二个筝网,几个循环轮回,小木桶肚腹里便装满鱼虾米小半桶。湿哒哒的筝网扛在爷爷的肩上,小木桶在爷爷手中晃悠,收工回家。
竹刷歘歘着黝黑的大龙头锅,红泥灶膛里的火苗蹿起的火舌,灼烧着大龙头锅底,大龙头锅底挂着条条如线锅黑,随着火焰轻舞。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锅铁的香气。烧干水的龙头大锅壁,微微泛起一层灰白,这时,灶底的熊熊大火,被爷爷手中的火钳,扒起的灶底灰烬扑熄。借着灶膛的余热,爷爷沿着锅壁,抹一层薄薄的油星子,将鱼虾米倒入锅中,立即盖上土黄的大木锅盖,透明灰黑的小虾米,周身变得通红。爷爷执起锅铲子将鱼虾米,平铺贴至锅壁,盖上锅盖,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了时间。锅盖上总不忘压一块重物,如爷爷所料,小猫觊觎着锅盖下的味道,围着龙头大锅,贼溜的步伐在灶台上偷画着圈圈。
香辣小鱼干远山托着夕阳,天边的云霞,映照着渐变寒凉的小村庄,晚风吹散缕缕炊烟,鸭群“嘎嘎嘎”排着队伍自归巢。爷爷揭开锅盖,灶室里氤氲着鱼虾米烘麩的浓郁腥香气。爷爷拈起一只小虾米递给我,酥脆的腥香,在口中蔓延开来。那股腥香,并不那么容易能让人接受。在广东生活多年后,慢慢回想,那个鲜腥,似乎算不上什么。湘菜少不了辣,少了辣,那都是缺乏灵魂的,似不成湘菜。爷爷将辣椒、生姜丝、大蒜等配料,下入滚烟的油锅,加入烘麩的鱼虾米炝炒,调味即成。香辣覆盖了那股腥香,成了湖南人餐桌上一道常见的下饭菜。小鱼干是童年的味道,爷爷已经不在世20余年,小鱼干也成了记忆时光的味道。
那条狭长的破旧老街,在晨光下依旧熙熙攘攘,偶一静隅,古铜色皮肤皱起的老人,衔着的老烟斗,缓缓冒出一缕又一缕的黄白烟,跟前的地面,红艳的塑胶袋里装着熏黄的小鱼干,旁堆着个头并不匀称的鸡蛋一起摊堆贩卖。眼尖的人儿,总是下手很快。
童年的那些舌尖的美味记忆,如同童年里的那些酸甜苦辣,填味在记忆深处,心灵深处。皆在岁月中永久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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