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淬凝为尘
第八章：这一辈子你是否为别人拼过命
村子东北角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打麦场，场的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有很深的沟，沟里蓄满了水，尤其是东边的沟比较宽，有十多米吧，沟里种有莲藕，莲藕长势喜人，荷叶碧绿碧绿尤如华盖般跃出水面，高低错落，浑然天成。雨后或大或小的水珠在微风的吹拂下，在荷叶上晃来晃去，似是跳动的珍珠，发出晶莹剔透的亮光。调皮捣蛋的青蛙常常卧于荷叶之上，唱出自己认为最美的歌。当你走进它时，它会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来个潜泳跑到你不知道的地方又开始了自己的欢歌！
说来大自然也真是神奇，只要有一只蛙叫，便会引来无数蛙鸣，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清新明亮，有的宛若呢喃；即有这高声诉说，又不乏细说漫语。静心细听决不亚于听一首交响乐曲那样惬意！
荷花宛如美女，亭亭玉立于荷叶之上，有的袅娜娉婷地开着，白的洁白无瑕，红的娇艳欲滴，粉的高贵典雅！有的羞涩的打着朵儿，恰如刚出浴的美人，在碧天的绿色里尽显自己的冰清玉洁，出污泥而不染的高贵。
沟的两边散立着几棵高大粗壮的柳树，绿荫如盖。低垂的柳技，轻轻柔柔，象极了梳妆美女的散发；微风吹来柳丝袅袅，像是翩翩起舞的美女，尽显千柔百姿的美态，又恰似飞流的瀑布，万千细流柔柔的垂下，在微风中轻拂你的脸，让你遐思无限。
我最爱到这里乘凉看书，累了拔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躺在厚厚的、软软的草地上，像躺在地毯上那样舒服，听听蛙鸣，看看绿荷，呼吸着淡淡清香的空气，那一份惬意不是我这种乡村盲夫能够描述出来的。
这天我像往日一样乘着空闲来到树下看书，眼有点发涩，便躺下休息，所幸昨夜的雨并不大，大树下的地皮还是干的。
“快来人呀！春三被电打住了，救人呀……！“突然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声传来，周围的人纷纷朝出事的地方跑去。
我一个机灵爬起来，赶紧朝出事地方跑去。
春三，邻居家的小孩，姊妹五个就这一个男孩，爹妈看的重，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家子还不塌了天?他比我小六七岁，是个调皮捣蛋的种，爬树掏鸟窝，下河逮鱼捉虾，就没有他不敢干的。这次咋又触电了呢?我边跑边想。
当年，电在农村是个新鲜玩意，安全用电的常识几乎一无所知，出现了很多现在看来啼笑皆非的事情，像私拉电线，在裸露的电线上晾晒衣服，用湿手去擦亮着的灯泡之类的事故层出不穷，数不胜数。
我冲到跟前，只见春三躺在沟边，混身颤抖，满脸腊黄，一双呆滞的眼晴发出渴求的眼神，嘴里发出嘶嘶哑哑非常刺耳的怪声。一根蛤蟆插一头搭在他的腿上，一头搭在裸露的电线上，也许是刚下过雨的原因吧，那根棍子是导电的。周围已经有先到的村民，他们七嘴八舌，慌乱不堪，有的喊快叫电工，有的喊赶紧去找棍子挑开电线，也有胆大的企图跑去拉春三，但还没等跑几步，已被強大的电流击中，混身颤抖着退了回去。
见此情景，我一时茫然，猛然间，老师讲过触电逃生课的一幕出现在我的脑海，单腿跳走可以避免两腿之间跨步电压，避免两腿之间产生电流，威胁生命。即然逃生可以，救人也许行吧?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屈起左腿，右腿跳着向春三跳去，一步，二步……
”你快回来尘，危险……。“一个大婶急切的大声喊到。
“尘，再等一会，你叔去喊电工了，马上就来了！“一个大伯也焦急万分的叫到。
电工？一个大队才有一个电工，又不在我们庄，即便是正巧在这个庄，找到也是不易。
我可以等，但我知道春三却不能等，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无法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不闻不顾仍然向春三跳去。
终于来到了他跟前，却发现无从下手，即不能拉他，手中也没有棍子之类的东西挑开电钱。电光石火之间，老师的话在我脑海出现，头发是不导电的。我弯下腰瞬间抓住他的头发用尽全力把他甩向身后，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接住了他。
由于我用力过猛，又是单腿立地，脚下一滑也一屁股摔倒在地。身后又传来一声声惊呼：”哎呀！尘，你…你…你没事吧？” 我惊慌失措，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似的砰砰响。整个人像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瘫软在地。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搭在电线上的蛤蟆插也因李三的突然离开失去支撑滑落在地，万幸地面已经没有电了。
几个人跑过来，把我扶坐起来。
“春三没事了吧？”我急切的问道。
”春三没气了，快去喊他爹妈…”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响起像是回答了我的问话。
我顾不得休息爬起来，跑到春三的跟前，只见他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没气了。
一个大婶正在扎他的指尖，可他仍然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死了。
我急忙爬在他胸膛上听了听，似乎还有心跳声，于是，我便对他进行心脏复苏。我按照老师教的把手掌按在他胸膛上用力向下压，然后突然松开，按下松开，一分钟做了十多次左右，还不见他醒来。
看着他鼻涕口水的脏脸，我忍着恶心，还是对他进行了人口呼吸，我大口吸气，然后口对口吹进他嘴里，吹3次，然后再按压他的胸膛。如此反复，交替进行。
“春三，你快醒来，你快醒来…！“我流着泪，气喘吁吁，一边操作，一边嘶喊着，貌似疯癞。
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静的出奇。现场的人似乎都刻意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又是按胸膛又是亲嘴的忙活着。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急救，更不知道什么是人工呼吸。他们以为我是刚才被电打住也发疯了，一个个露出同情、怜悯、诧异地眼晴。
”啪、啪、啪“。突然，我的背部传来剧烈疼痛。原来是他爹赶来了，一看他儿子已经死了而我还这样对待他儿子，周围的人像看戏一样看着我欺负他儿子，也不拦着我，脑羞成怒，脱下鞋子就狠狠打在我背上。 ”三都死了，你还对他这样，我今天非打死你，给我儿陪葬……！”他边骂边打。 好呆也有人懂得一点，赶忙拉住他说到：”你别闹了，尘这是救你儿，要不是他冒死从电线上把你儿拉出来，恐怕你儿早就没得救了。”
” 噢！哪他这是？……“他爹不解的问道。
“别说话了，打扰尘救你儿。“ 一边的另一个人抢白他一句，他才没有问下去。
”动了，动了，我看见三指头动了！“突然有人小声惊呼道。
我忍着疼痛，继续对他做着复苏。当我猛吸口气正要再次对上他嘴时，他的眼突然睁开了，冷不丁吓我一跳。
“你…你…你…“他无力的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浑身酸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尘叔，对不起，我不知你在救三儿，刚才还打了你，我给你跪下了，你不要怪我呀！…”春三他爹见他儿醒了，来到我面前，泪流满面愧疚的说着就要跪下。
我赶紧爬起来拉住他爹的胳膊不让他跪,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不值得的 外气了！“。
这时春三也坐起来了，瞪着大眼吃惊的看着我们，脸上满是茫然。
“还不快过来给你尘爷跪下磕头，是你尘爷救了你的命。“他爹见他也坐了起来赶紧怒吼道。
“是呀！三你还不给你尘爷跪下磕头，要不是你尘爷不要命的去救你，你这会早死几回了，真是吓死人了。”闻讯赶来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说道。
“三呀，我的儿呀！你咋就死呢?……“突然，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不用看周围的人都知道这是谁来了，但都还是忍不住转头微笑地看着她。只见她披头散发，满脸泪水，似疯了般跌跌撞撞的飞跑过来，全然不顾少了一只鞋子的脚被什么划伤流血的疼痛。
似是发现人们的表情有点不对，她的哭声戛然而止，疑惑的望向人群。当发现好好坐在地上的三时，便愤怒的骂道：”这个挨枪子的二旺跑到地里喊我说三被电打死了！这不好好里吗？看我回家不撕烂他的嘴！”
”你现在看到你娃好好里，你是不知道刚才你娃已经死一回了，多吓人呀！要不是……“人们又七嘴八舌的把发生的事叙述给她听。
我趁着人们没注意，转身朝远处的树下走去，来的时候太急，我的书本和草帽还在哪里扔着呢，而且，我也太累了，很想在草地上睡一会。
“你跟来干什么?”我刚躺下却发现三不知何时也跟来了。
“我爹让我给你磕头，我还没磕呢，我这就给你磕。“三说着直接跪下咚咚的磕了起来。
“行了，别磕了，还没完没了了！说说你咋会被电打住吧！“兴许是他爹只让他磕头却没告诉他磕几个吧？我不说停他还会继续磕下，于是，我赶紧说道。
”哪有个大蛤蟆，我去扎，脚下一滑就摔倒了，蛤蟆插被甩出去就搭在了电线上，我就开始浑身发抖，爬不起来了，秦兵他爹也想来拉我，可是还没走几步，腿发抖就退回去了，后来就没人敢来拉我了。我看到你跳着来，怎么拉我我就不知道了。”春三爬起来说道。
原来哪个时候这小子都昏过去了呀！
“大爷呀！为啥别人都不敢来救我，你敢呢？你不怕电打住吗？”三又天真的问道。
“怕呀，可是我更怕你小子被电打死呀！“我回答道。其实，当时我根本没有考虑自己会不会也被打死，是不是能救活他。如果救不活我该怎么办?该如何向他爹妈交代？能说清吗?我不知道，以他爹那个暴躁脾气，恐怕真的说不清。
此时，似乎我背上被打的地方更疼了。“妈逼，这熊货心真够黑的了，下手真狠。“我在心里骂道。
“大爷呀！你亲我嘴干什么呀”三又问道。
“滚，滚，滚，谁喜欢亲你？哪是为了救你。”不提这事还算罢，一提这事我立刻反胃起来，想起他那鼻涕口水，忍不住起身吐了几口。
”大爷呀，你是不是病了？我喊我爹带你去看病吧？“春三关切的说着张嘴就要喊。
我赶忙捂住他的嘴说道“：别喊，我不是病了是累了。你回去吧，我躺一会。”说完我松开他的嘴重又躺下，想着救他的前前后后，莫名真的有点后怕。我不担心会不会自己也被电打死，我命如草芥，死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死过。我担心万一没救活春三，该如何向他爹妈解释那心脏复苏的过程。
“哦！“三见状应了声也在我身边躺下了，也许是他也累了，不一会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远处的人群相互叙说着各自看到的情景三三两两的也离开了。
乡村的人是朴实友善的，这件事被传来传去，居然传到了来我们乡接新兵的人耳中，他们在大队营长的带领下，来到了我家，动员我报名参军，说了很多部队的生活，描绘了当兵的大好前途。
当年，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爹妈，老师都希望我在复习一年考大学，我也心有不甘，决心复习一年继续考大学。
然而，终于经受不住两个接兵的首长三番五次劝说，加之，曾为军衣军帽风波刺激过的经历，又因童年留下的阴影（见第四章：求这个孩子的心理阴影面积），便不顾爹妈的反对，老师的劝说，毅然决然的参軍入伍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这件事之后，春三我们俩家的关系更近了，相互帮忙，相互照顾更是常有之事。尤其是若干年后，我从部队复员回来，结婚分家之后，我家地里的农活无不出现他们一家人的身影，甚至放下自己农活不干也要先帮我干完，然后在干自己的。所以每年割麦我家总是比村上任何一家都早几天割完。引的村上的人羡慕不已。有人议论道：”当年尘救了春三也算值了“。
“值了?当年尘可是拿着命去救了春三；当时那么多人都不敢救，也救不了，眼睁睁地看着春三在哪里发抖到没气，谁想到法了？在场有好几个高中生呢，比他大的和他一样大的都有，咋也没有像尘那样去救呢？难道他们学的不一样？还不是他们都怕死，不敢去救。干活出点力不算什么?敢于拿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命才真是不容易的事。”有人马上反驳到。
”是呀，是呀！尘这娃确实心底善良勇敢！“另一人跟着也说到。
其实，当初我没有想这么多，纯粹是本能使然；更没想到春三们家会这样，弄的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我也劝说过多次让他们干自己活，别来帮我，可他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呢！
唉！补实的人，补的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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