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小说】情遇今生（19）

【历史小说】情遇今生（19）

                              沦落

                    图文/原创 : 莲小湲

武璟元偶尔喝点稀饭，十来天下来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店老板问他在长安有没有认识的朋友，他只是摇头。又过了两天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店老板怕他死在自己店里，给大家带来晦气，正犯难不知怎么处置。

一个伙计出主意说：“老板，何不把他送到殡葬铺去？”

这一句提醒了老板，便和殡葬铺老板商议，给他几两银子，把武璟元抬到了他那里，反正他也活不了几日了。

人啊，若说脆弱刹那便没了这口气，若说顽强眼见着一口气就是不断。

武璟元谁看了他都说没几天了，可他一口气撑着拖了好些日子，愣是没断这口气。

全殡葬铺的人听了他的遭遇，又可怜他，又气恼他年少轻狂不更事，以至被人家骗都不知道。

京城是什么地方，凡事哪里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但不管怎么气恼他，都还没放弃他，用心照料开导他。渐渐他的病情开始好转，有力气起来，能够拄着拐杖活动。为了不让人家白养他，为了给自己赚口饭吃，他这个养尊处优二十载的公子哥，便帮殡葬铺做拿灵帐，撒冥钱等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起初还觉得很新鲜，慢慢的他身体恢复了元气，脑子也开始运作，每天听到出殡的挽歌，心里很伤感，问自己怎么会到如此田地，叹息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干净些，弄得现在有家不敢回。以他父亲槿阳公的家规和脾气，他做了这等辱没家门的事，定不会再让他进家门。朋友们那里也没脸投，自己的无知和任性，耽搁了前程，哪里还有脸面去见他们。

他常常叹息，哭泣流泪。慢慢的也忍不住跟着唱挽歌的唱起哀伤的悲歌来。他的悲歌不是为亡者唱，是在为自己唱，所以唱得凄婉，唱得伤心，唱得周围的人六神无主，也会跟着歌声流泪。久而久之，很多亡者的家属都为请他唱挽歌而找到这个殡葬铺，请他们帮忙办理后事，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挽歌手。

这天，武璟元正在为灵台上一位亡者唱挽歌，恰逢皇上诏书让全国各州郡长官进宫述职，武璟元的父亲槿阳公也来到京城。

槿阳公入城不久，走到一条街巷，就被很多人挡住了去路，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想让老仆人上前探个究竟 。突然，歌声响起，槿阳公愣在那里，这歌声让人哀怜心碎。

老仆人听到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他是武璟元奶娘的丈夫，是从小一天天看着武璟元长大的，可以说他比槿阳公还熟悉武璟元，他便循着声音分开众人往前挤，想看个究竟，他看那个唱歌的后生不只是声音相貌，就连动作姿态都像他们家公子，他刚想上去认，又觉得不可能，他家公子明明已经死了，如果没死也绝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他们只是巧合有些相像吧！他伤心地流着眼泪走回去了。

槿阳公问他怎么回事？老仆人说：“老爷，那个唱歌后生的相貌，声音，举止样样都极像我们家去了的少爷。”

“唉，我的儿，是因为我才被强盗害死的，如果我不给他带那么多银子，或许他就不会丢掉性命。”说着槿阳公也流下眼泪。

武璟元哪里知道他父亲也来到了京城，还在那里唱着自己的哀怨情感，唱着亡者的不舍。

槿阳公他们到了驿馆，老仆人安顿好槿阳公后，心里还惦记着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他不死心，万一是呢！他又偷偷地赶到武璟元那里，他慢慢靠上前仔细辨认那唱歌的年轻人，虽然身形气度有些改变，他还是认出就是他们家公子。

武璟元一看到老仆人，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音调也走了味，忙草草收住歌声，躲藏到人群里。

老仆人见他躲闪，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八九不离十，他哪里肯放过，上前一把抓住武璟元的衣袖，说：“你不是少爷吗？原来你没死！”

武璟元见到了亲人，无法抗拒的亲情冲击，委屈地大哭起来，老仆人拉着他也大哭起来。哭罢坐车来到驿馆。

槿阳公正要找老仆人，要他送信到赪亲王府去，见他带着一个人进来，仔细看后又惊、有喜、又怒。

他听了武璟元诉说了一切后，更加恼火，怒斥道：“你这个不孝子，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给家里送个信，武新死里逃生留着一口气回家，告知你被土匪杀了，你母亲当时就厥了过去，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亡了。你可倒好竟在这里做这等苟且有失身份之事，这般的不知廉耻。”他气得在屋子里直打转，“你既然参加了科考，又中了进士，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品性会堕落到如此地步，辱没了我武家的门楣，你不配做武家的子孙！你怎么还有脸再来见我！”

武璟元即羞愧又委屈，无言地站在那里。

老仆人想劝说槿阳公消消气，公子活着就好，可他又不敢说话，他了解槿阳公的脾气，动怒的时候，越劝怒气越大，何况武璟元这件事情做得确实过了头，所以，他只能干着急。

“你一副委屈相给哪个看！”槿阳公气愤至极，他拖着武璟元就往外走，带他到驿馆外不远处僻静的地方，用马鞭狠狠地抽打了他一顿。

武璟元的身体刚复原没多久，哪里禁得起这般的毒打，竟昏死了过去。槿阳公气得丢下他就走，并对老仆人说：“不许管他，武家没有这样丢脸堕落的子孙，让他死在外面！”他说的虽然一半是真话，一半也是气话。

老仆人无奈，只好跟在槿阳公的身后两步一回头，五步一转身，走得极慢，他希望槿阳公改变主意，让他去把公子带回来，可槿阳公却头也不回，急步地走了。

槿阳公打完了也很后悔，又难过又心疼。他也希望老仆人回去把武璟元弄回来，可他又放不下脸对他说。

武璟元在跟老仆人相认时殡葬铺管事看见了，他们走的时候，管事便让人跟着他们，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等武璟元被槿阳公打得昏死过去，那人就跑回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管事，大家听了都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的爹，是不是亲生的，都为他难过。

管事便让两个人带着苇席过去看看他是死是活，若是没人管，便把他抬回来，就是死了也得有人收殓，毕竟也算是殡葬铺的人，不能弃置大街不管不顾的。两个人到了那里，发现武璟元还躺在原处，试了试，还微微的尚有鼻息，便把他用席子卷上，抬了回去。

入夜后，老仆人见槿阳公气消得差不多，便说：“老爷……”他的话还没说完，槿阳公就说：“去吧！”

老仆人抬腿就往外跑，待他赶到那里，武璟元已经没有踪影了。

殡葬铺老板的女儿找来软的芦草管子耐心地给武璟元灌药灌汤，过了一天他才慢慢缓过气，他又活过来，不过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多天过去了，他的手脚都还不能动，也不能下地，被打的地方开始发炎溃烂，流出脓血，身上屋里一股腥臭味，谁也不愿意靠近。

这次这个人怕是真的不行了，可殡葬铺老板的女儿坚信她能好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他，老板知道女儿的心思，可这事儿行不通。

一天夜里同屋住的人们偷偷地把他抬出去，丢到一个僻静处，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生命，总有他固有的安排，必定要经历开始和结局的轮回。

生命，也很奇妙。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