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画话”之六《文随年迁》
人的文笔,是可以发生改变的,阅读也如此。从前喜欢读的,如今却已意兴阑珊了,这都是年龄的原因。
少年好使气,喜欢浮华放荡之文,写时也喜欢极致夸饰,结果,成了绮丽之文。这却并无可厚非,即使卖弄,写得矫饰,也都可以原谅,人不轻狂枉少年。但年齿渐长,渐渐的,就要去掉浮华,让笔下踏实了。如果过了中年之后,还一味地浮华,却是没有出色者。
一切终于过去了,此时的写作就要还其本来,如果说“祛魅”,这就是了,有人说回归到看山还是山的境地,也可以这么说。
这种质朴的文字,周作人说,是冲淡。其实,最难达到。必须平平淡淡,切切实实地写去,却绝对不是寡淡无味,白水煮白菜,你说它无味,但在大厨手中却成了至味,在不起眼处,其实大有文章,能淡中见味,文外生意境,岂是容易?
所谓妙手天成,最难的不是妙手,乃在天成。妙手而能天成,文章写到如此,方是真妙。
有的人写了一辈子文章,却做不到如此,总改不掉一个“过”字,“过”和不及,其实都不好。我们为什么读某些好的文字,能生欢喜心?我想,不止于共鸣而已,还在于那一份让我们喜出望外的安妥。安妥即贴心,即亲切,即宁静,如此而已。
我读文章,曾经喜欢朱自清俞平伯钱锺书梁实秋沈从文等等,渐渐地,就喜欢知堂文字的耐读了。可是,知堂的抄书却也令人气闷,虽然另有一种美妙,却不如他晚年那些仅有五六百字的小文字,似乎少了累赘,直抵文心,平实而耐人寻味。鲁迅的文字,我也喜欢,而最值得读的,还是他临终前所写的,从容、老辣。可惜,他只活了五十六岁,还是中年,如假以年寿,会不会更好呢?汪曾祺的文字也好,尤其散文,一切都化在文字里,随随便便。随便?却也不是谁都能于随便之中见出好的。孙犁的文字,我更欣赏他的“劫后十种”,先时还有些拘谨,渐渐地就荡开了,质朴而真诚。
文章要写好,还真的难啊,非人磨墨乃墨磨人。自己羡慕写得好文字者,但真的要写得好,我却还做不到,奈何!这绝对不是一句谦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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