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捐躯
狄文泰与赵羡并肩而立。
他此时一身体面装扮,眼睛盯着岸上渐渐变远的陈维等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末将见过岐公。”张本济甲胄在身,并未全礼。
“将军快请起。”赵羡语气极为亲切,“不知可否为孤绍介一番朝廷神舟?”
“固所愿也。”张本济连忙应声。
狄文泰刚要同行,便被张本济拦住,只听他说道:“曹国兵舰布列左右,狄世子还是早去歇息为上。”
“多谢张将军厚爱。”狄文泰恭敬的说完,便不甘心的望了二人一眼,这才往宿舱而去。至于张本济话中的曹国兵舰,他并未放在心上。曹国水军将领并非愚夫,自然不会为他一人而攻击朝廷兵舰。
这虎翼军第二军副都指挥使张本济看来对他颇有成见,狄文泰便在舱中筹谋化解之策。将出奔的赵羡“护送”回东岐,这并不是麻烦的结束,反倒是一个闹大的契机。狄文泰也需要细细思量其中利弊,以便趁势取利或者防微杜渐。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后悔,这次孤身回国虽说安危不至于有失,但身边没有助力,于谋划上便就有疏漏。譬如前夜,即便成功控制住了赵羡,却也力有未逮,未能将陈维、匡明等出奔大臣制住,国玺宝器也没能取得。这才让陈维能够后发制人,反叫他们逃出生天。
狄文泰摇摇头,不再后悔这些旧事,借着独处的机会,将出奔五大臣一一罗列姓名,心里算计着他们家里的田土、姻亲,逐一做出取舍,是驱逐还是安抚,是拉拢还是铲除。这次既然陈家涉事,那金河那里狄家自然可以分一杯羹,而且陈家仆役家人不少,杀了可惜,一并送到棉郡去开拓,倒也能物尽其用。
狄文泰自在那里思量。赵羡被张本济邀请到纲首舱中观略海图时,却是突然哭泣起来。张本济是老军伍,早年亦做过都兵使、将虞侯,安抚过不少思乡的水手与兵士。因此他立时说道:“岐公勿忧。这兵舰虽不若飞舟快捷,但往东岐去也就是二三日之事。哦,如今风信欠正,可能要三四日了。”
“孤思念东岐母亲、妻子,三四日便也见到了。可孤更思念中国祖宗、宗亲,却只怕再也见不到了。如今中国被兵,生灵受苦,一想到此处,孤便悲从中来,不能自已。倒教将军见笑了。”
“忧思朝廷,实乃岐公本分。末将岂敢发笑。”张本济心里叫苦,只得明言道,“只是末将职责有分,不敢擅越雷池【1】。非得朝廷颁下圣旨,才好护送岐公北上广州。”
“这些孤亦省得。”赵羡见张本济说的清楚明白,便知无法令其襄助,只好用了匡明的另一个计策。
“孤虽愿率兵勤劳王事,但到底是一国之君,不好抛下社稷。”
张本济点点头,并不肯接话。
“咳咳,”赵羡想了想说道,“如今既见不得官家,便只好与宗亲们叙叙旧。这里有两封书信,不知将军可否代为转呈?”
“这……”张本济正要一口应下,忽地心生警觉,便收住话,转而问道:“不知是哪二位宗亲?”
“呵呵,便是雍叔与曹叔【2】。”赵羡心里有些尴尬,但面上却仿佛寻常事一般。
“岐公信重,末将感佩莫名。只是才浅力薄,只恐无能为岐公驱用。”张本济说着便想要下逐客令。
赵羡连忙说道:“将军若有不便,孤自然不合强求。反正曹国兵舰便护卫左右,何妨邀其首脑一会?这两封信让他们带回去便是。”
“朝廷兵舰,岂容君等荒唐?”张本济不客气的说道,“不论狄氏在岐国如何干犯规条,皆需靠岐公与忠义之士匡扶。若其果有显迹,朝廷自会主持公道。今既无圣旨来,末将无由干涉,更遑论邀请曹军登舰胡闹。君为宗亲,当时刻心存朝廷体面。如此妄言,岂不让朝廷寒心?”
“将军不愧是进士出身。”赵羡尴尬的缓颊一句,“孤却不是要荒唐。若是将军担心曹军登舰,不若孤去曹国兵舰上就是。”
张本济闻言一愣,旋即眉头皱起来,一声不吭。
“狄氏跋扈,想来将军早有耳闻。若顺狄文泰之意,回返东岐后便是一场大难。无辜受死者不知凡几。将军既心怀朝廷,岂能不怜惜朝廷子民?岐国数百万汉人也是朝廷子民啊。”赵羡说的情真意切,眼泪禁不住又留下来。
“哎。”张本济叹了口气,他久历戎机,什么无辜死者并不能打动他,他只是觉得赵羡以朝廷子民自居在诸侯国君中很少见。
赵羡听张本济叹气,正要再劝,却听他说道:“无论雍曹也好,邺岐也罢,皆是朝廷子民。岐公行止非末将所能拘束。不过曹国兵舰上去容易,下来却难。不知岐公可想得周全?”
“这……”
“岐公权且三思。末将随时侯召。”张本济并不给赵羡多言的机会,便就送客。
赵羡只得收住言语,互相执礼而退。
凌州,明月高悬,金黄色的月光很容易引人遐思。
“元立,元立。”匡明唤道。
“哦。中宇,何事?”陈维回过神来,问向匡明。
“谭友山与陶云阶已经来了。”匡明说道。
“他们伤势如何?”
“已用过药。”匡明知道陈维所指,便就特意说道,“乘舟坐车皆无碍。”
“好。我们便去前厅,想来薛校字也将回来了。”
“嗯。”
两人先后赶到房舍前厅,这里并不是体面住所,只是凌州驿馆中数十座屋舍之一,分得前后两进,但并不宽敞。陈维等人便将前院当做会客之地,只在后进歇息。
“陈兄。”谭思望起身寒暄,面色颇为愧疚,“全是我等无用……”
“友山不必懊恼。若说有罪,某便是头一个。”陈维安抚一句,看向一旁行礼行到一半的陶登,“好在云阶与友山各自无恙,我等总算保全元气。君上亦得安全。”
“这……”谭思望有些奇怪。
陶登则是摇头叹气,说道:“借外兵是下策。如今却形格势禁。”
陈维闻言看向匡明,匡明微微摇头,示意没有吐露过实情。这倒让陈维对陶登高看一眼。他正要好言安抚几句,却听得院门响动,接着便是脚步声传来。回身望去,正是薛养才回来了。
“乐吾快来。”匡明招呼道。
“见过谭礼丞、陶讲书。”薛养才是五人中最年轻的,当先给谭思望和陶登见礼。然后他才向陈维和匡明拱手,说道:“在下已经送别古、吴二位曹将,他们便就歇在东城曹国通信馆,离这里不过一里许。”
“有劳。”匡明当先说道。
陈维也跟着夸了两句,这才向谭思望与陶登说道:“如今形势,谈不上无忧。君上已经用了中宇的二策,与雍曹借兵。”
“哎。”陶登叹气道,心里颇为懊恼,一时扯动伤口,却也只是强忍着,不肯呼通。
“曹人对棉郡有必得之心。不过人言得陇望蜀,须得让曹人知分寸。”谭思望倒顾不上懊恼,立即出谋划策道,“不若将文书国器暂且存寄官库。待其击破贼子,再来与他用印做实。”
“只怕狄贼无这等耐性。”匡明提醒一句。
“这却是道理。那贼子多半会另作玺印。”谭思望闻言立时醒悟,颇为可惜道,“那就只好滥构章,让他们去打笔墨官司。”
“不错,某也是这般计较。”陈维与匡明对视一眼后说道。
“借外兵却是一招。但我等不合只在这里蹉跎。”陶登强忍着痛说道。
“愿闻其详。”陈维恭敬的说道。
“曹人并非散财童子。棉郡之利虽大,却远在西洲,看得到,摸不着。哪怕是论起笔墨官司,他只怕也是图个长远,或者便就将我等做个好价卖掉也未可知。”
“讲书所言甚是。”薛养才附和道,这亦是他所担心之处。方才送古奉春与吴愈二人回返,其间便觉得二人并无热切之意,反倒有些生分客套。
“世人多贪眼前利。”匡明笑道,“我等不想做阶下囚,还得努力才是。”
“嗯。凌州乃是官家地,求告哀涕,只恐适得其反,倒教诸侯看轻我等,君上亦难自安。非得我等于外握有一旅之师,乃至与狄贼交兵,雍曹才会以为有机可趁。如此才能真个借到外兵。”陶登接过话说道。
“云阶胸中果有大丘壑。”匡明恭维一句才问道,“不知云阶以为何处可以举兵?”
“中宇过誉了。某以为近者真腊故地,狄贼固然颇多经营,但也颇多积怨。且多密林、少道路,善使土著与汉民,自可成军。虽然道里近便,但偏就在狄贼身侧,实乃大凶险。远者则是棉郡,狄贼巧取豪夺,并不能收复其地其心。虽然狄贼经营未久,但道里偏远,人心难测,亦是大凶险。”陶登说道。
“我陈氏一门,以匡扶社稷,除暴安良为己任。狄贼势大,大凶险亦是大功业。某便去真腊故地。”陈维闻言慷慨说道。
“好。元立是真豪杰,在下愿同往。”匡明说道。
“二位既去真腊,某便去棉郡。”陶登也慨然说道。
“陶讲书不可专美人前,某也愿往棉郡。”薛养才应和道。
“某亦想去棉郡,亦想去真腊。”谭思望苦笑道,“可惜不能分身。便先去真腊与狄贼见个真章!若能成功,便去棉郡接云阶与乐吾回来。”
“哈哈。谭兄壮志豪言,不减当年。”陶登笑道。
“谭礼丞老当益壮。”薛养才却是中规中矩的说了一句。
陈维并不插话,匡明则说道:“既如此,便让史允中与张五典护送二位崇文院贤才去昆仑洲。路上颠簸难测,少不得人照应。”
“不妥,不妥。”陶登拒绝道,“史允中护送三位去真腊就好,我等有张五典就够了。”
“不错。某亦识技击与铳术,不逊张五典。”薛养才此时却说起玩笑,诀别的气氛倒被一时冲乱。
“不必,便就让他二人护卫云阶与乐吾就好。我等自有护卫,不必担心。”
“哦?”薛养才眼睛一转,随即说道:“可是曹人?”
陈维摇摇头,说道:“虎翼军。”
陶登苦笑道:“这倒是狄贼的法子。无妨,某只是不甘心罢了。今后便天各一方,为社稷百姓捐此残躯。”
“捐此残躯。”
“捐此残躯。”
“捐此残躯。”
“捐此残躯。”
五只手掌,牢牢的握在一起。
粮车歪歪扭扭的在冰雪间行进,道路上早已看不出样子,这次落雪极厚,下面的雪化了一半,又结成了冰,上面紧接着又落了一层雪。隆冬时节的两场大雪,既苦了党项人,也苦了宋人。谢江泊终于在安西城城墙被击破前,等来了大雪。党项人撤兵的命令刚刚下达,从灵州、安西府、河州、巩州、会州出击的宋军便猛扑过来。
鸣沙河已经结冰,冰面结实的跑马行车都不为过。通过官道和河道抵达陕西的京师禁军,养精蓄锐之后,便发动了这次全线反击。秋收征来的粮食与雇来民夫,保证了宋禁军攻击的凶猛:以云翼军为先导,铁林军与神射军夹击安西府正面的李克榇部,党项人反倒要依托曾经的残营破垒与宋军相持,但谢江泊早有准备,按照马晁的画略,备得许多水龙炮布列在宋军阵前,若是夏军在空地结阵,便就将烧热的雪水打将过去,既能灭其铳术,又能伤其士卒。好在党项人天寒地冻时,发铳并不如往常迅捷,水龙炮队的损失并不惨重。铁林军最先与西夏人接战,双方并未多放几铳,便就杀在一处,而夏军寡不敌众,李克桢当机立断率了一万余人逃命,在鸣沙河西遇到伐宋大元帅赵维,才算逃得一条性命;灵州神锐四军与振武一军一同出动,在静西县南与从夏州赶来的振武三军汇合,一同夹击阔里牙的苏哈特部,苏哈特部佯作不敌,退往鸣沙县城,振武三军都指挥使贪功急进,在半途被阔里牙与苏哈特夹击,而神锐四军与振武一军夹击马赫德部时,突遭李定肇率侍卫亲军斜杀入阵,士气动摇,神锐四军溃逃半数,累得振武一军反被马赫德部与李定肇部夹击,若非韦州将仁多明诚来救,灵州三军便要亏蚀掉,李定肇获知李克桢坏事,便不肯再战,接应马赫德与阔里牙汇合后退走,振武三军虽被韦州军与振武一军救下,却损失惨重,军都指挥使韩应甲伤重不治,军都虞候朱绘战殁,指挥使以上生还者不足十人,仁多明诚的奏疏中只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由此灵州侧宋军无能威胁夏军,使夏军得以在鸣沙城修整,退往兰州;河州与巩州的神锐六军和经秦州赶到巩州的骁胜军则一同收复了兰州——并未发生什么激烈的战斗,夏军在发现大河结冰后,便开始撤离了;而从会州出发的威远军与云骑军,则仿佛消失了,既没有投入谢江泊对鸣沙城的收复战,也没有去协助河州知州梁廷宾等人防守兰州残城。
兰州城头,普侃察缩了缩脖子,即便身上的狐皮棉衣仿佛也无法御寒。他恭敬的站在河州知州梁廷宾面前,并不敢声张。他此时已经不是什么普侃部大首领,只是一个投效军前的蕃人。河外节度使的梦,早就葬送在乌蒙山里了。
如今,他只想学会汉人的兵法,在学成之前,他只当自己是宋人的奴仆,就像山禾那样。
“再探。”梁廷宾听过普侃察等人的禀报,干脆的吩咐道。
“是。”普侃察学着其他斥候的样子,连忙应声而去。
到了帐外,他看看天色想到,这次不跑远些,恐怕是没个结果的。便去辎重营领了自己的饮食,回到帐中与一什袍泽说了。
“远些便远些,这周围都寻遍了。”乔六说道。
普侃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乔六,只是觉得此人很对脾气,他俩都不太爱洗澡。
其他几人有的跃跃欲试,有的不太情愿,但没人反对。普侃察便就说道:“那好,我们这次带一副帐篷和器具,用过饭便走。”
“成。”
“行啊。”
“什长,有酒吗?”
河西,风雪一色。
粮车歪歪扭扭的在冰雪间行进,道路上早已看不出样子,或者原来就没有道路吧。运输辎重的官兵倒没有抱怨——实在是风雪太大,张不开嘴。大家各自忙着将粮车连结起来,并围成一个简易营地。
营指挥使孙居相是个中年人,很是富态,平时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但参战以来并不曾拿袍泽性命开玩笑。尤其是跟着云骑军渡河,进入河西之地后,便就紧张起来,每次扎营都要和威远军辎重营的营指挥使佘自强合营。
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合营,两下颇为熟悉,比前次迅速的多。粮车围成之后,便就能挡些风雪,除了值守的兵卒,都寻个暖何和半躺着,便连孙居相与佘自强也不例外。
“我叫常逢雪,不知这位兄长如何称呼?”一个粮车形成的夹角里,常逢雪问向年长的打盹者。
“哦。这里暖和,你往这里歇。”那打盹者并没有先回答问题,而是让了半个身位给常逢雪。
“谢过兵长。”常逢雪见他活动时,露出了弘士的标识,连忙换了称呼。
“歇吧,不用客气。你这名字挺喜庆,瑞雪兆丰年啊。”打盹者说完,又眯上了眼睛,将枕在头下的棉垫挪了挪。
“嗯。俺爹说庄户人就指着天老子吃饭,多下雪好。”
“哈。这倒是。哦,我叫徐茂,淮南人。”徐茂侧头说道。
“嗯。俺也是淮南的……”常逢雪说道一半,便被尖锐的哨声打断。他还发愣,便见徐茂腾地跳起来,一把拽着他就走。
“这是来了贼人?”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徐茂已经返回去拾兵器,两人就近编作一组,互相着甲后,便就告别去寻官长。
“去吧。”徐茂拍了拍常逢雪的后背。
“哎,徐哥哥保重。”
“常兄弟,保重。”
孙居相看向远处狼奔猪突的骑兵,叹了口气,向佘自强说道:“各自用旗帜引导溃兵吧。”
“好。”佘自强答完,便与孙居相各自安排亲兵传令,粮车阵中不久后就插起一串串云骑军与威远军的旗帜,在雪地里奔驰的宋军骑兵见到,不少人纷纷赶来,希望能修整部伍,宋军的溃兵总算没有全部葬送掉,但也有更多的宋军骑兵,或者顾不上,或者不相信粮车阵,仍旧往前往逃命而去。
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正是李定肇率领的侍卫亲军,各个如狼似虎,的确没有留给宋军骑兵充足的思考时间。这些追兵们也主要追杀溃兵主力,对部分赶往粮车阵的宋军骑兵全不在意,只等着摘了郭某人和李某人的脑袋,再来与后军汇合收拾这乌龟阵不迟。
骑兵,宋军骑兵,宋军骑兵从粮车阵前飞驰而过。
骑兵,夏军骑兵,夏军骑兵从粮车阵前飞驰而过。
孙居相与佘自强眉头紧皱,孙居相长舒一口气,想了想后,对佘自强说道:“西贼视我如无物,真奇耻大辱。必相交兵,以明正逆、定胜负。”
“某亦此想。”
孙、佘二人遂各自点兵聚将,简拔勇士。
李定肇拔马观阵,担心粮车阵中收留的宋军骑兵威胁夏军侧后,便指着不远处的粮车阵说道:“儿郎们且随我破此阵,再去抄截郭贼与李贼。”
“是!”
随着李定肇的“伐宋副元帅李”大旗的移动,约有三千余骑侍卫亲军跟着冲向粮车阵孙居相一侧。
“贼子来了。”孙居相执刀在手,见党项骑兵越冲越近,便大喊一声:“放炮!”
“轰轰轰”一串葫芦霹雳响了起来。
孙居相也不看战果,于硝烟中跳上粮车,大喊道:“兄弟们,跟我冲!”
随后云骑军辎重营得勇士便纷纷越阵而出,向当面的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关中汉岂可落后!跟我冲!”集结在孙居相左侧的佘自强也不甘示弱,随即跳过粮车,于雪地中冲向夏军骑兵。
夏军骑兵本已久驰,又兼引诱宋军发炮,马速偏慢,及至宋军发炮后,便要提速,却是接连几匹马失前蹄,便就倒在雪地之中——雪地里骤然提速颇为不便。
见得宋军冲阵,有的人要放铳,有的人要投弹,不一而足,反叫宋军得了先手。冲阵宋军因为管着辎重,每个来冲阵的身上投弹少则四枚,多则八枚,俱都引燃,当先投掷一半,炸的夏军前部人仰马翻。
夏军久历战事,很快拨转马匹,聚拢后下马,想形成步阵与宋军周旋。接着便迎来另一半投弹招呼。
两军终于杀做一团。
“砰”“啪”
“喔~”宋军传出阵阵欢呼之声,而李定肇则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他身后的大旗被一发铳弹打折,眼看就要折断。宋军阵后的骑兵不明所以,又听得前面宋军欢呼,只以为有机可趁,他们多是云骑军所属,便鼓其余勇,慢慢调教马匹,靠近夏军。
“压上去,冲垮他们!”李定肇知道此时不能动摇军心,立刻下令夏军结阵冲击宋军,以他的过往经验,兵力相同的时候,宋军挡不住夏军的冲阵。
“看我的手段!”站在粮车上的徐茂说完,便端起了长杆火铳,瞄向百余步外的李定肇。这长杆火铳比寻常军士用的要长一些,而且也更重,专供给军中铳术特异优等之辈,平时徐茂只能过过手瘾,并不能真个装备。
“砰!”
“哇”李定肇一口血喷出来,便倒落下马,人事不省。
“压上去,冲垮他们!”孙居相与佘自强几乎同时喊道。
宋军骑兵这次看的真切,顿时觉得凭空增添三分气力,各自发动马匹,邀击夏骑军步阵左右两翼,面对宋军步骑夹击,西夏侍卫亲军首先护住受伤的李定肇,并竭力维持着那杆大旗,想要聚拢左近兵马与宋军相抗。
“什长,咱上吗?”乔六看着远处战场上的搏杀咽了口唾沫,问向普侃察。
“上,上吧。”普侃察也有些不确定。
“若是……那就只好忠烈祠见了。”乔六身边的唐五斗说道。
“嗯。”普侃察仿佛下定了决心。
“落马了,落马了!”出发前讨酒喝的贺小五叫到。
“咱们上!”普侃察只觉得血气上涌,“成了升官发财,否则便为国捐躯!”
“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
“老六,准备好旗帜,把旗帜扯开,吓吓他们。”普侃察急中生智的说道。
“好。”乔六应道。
“俺听过,这叫虚张声势。”
“对,虚张声势。”
“上!”普侃察不再嘟囔,说完后便从隐蔽处跳出来,翻身上马。
“便冲那瘸了的大旗去!”普侃察一声令下,九骑神锐六军斥候便扑向交战中的宋夏两军。
“撤退。”
“撤退。”
本来正准备与宋军相抗的夏军已成惊弓之鸟,在徐茂又一发铳弹打断大旗后,这种惊恐终于散播起来。随着神锐六军的旗帜呼啸而来,负责护卫李定肇的侍卫亲军将领下令撤退,宋军骑兵的攻击也加速了夏骑兵步阵的瓦解。三千余夏军便只逃得一千余人,李定肇的大旗也卷在雪地里任人践踏。
【1】雷池,本意指中国古代建筑中紧邻男宾接待区的女宾接待区空地,后来引申为禁地。此时民间风气尚算开放,只是高门贵第才有此讲究。
【2】即雍襄王(西元1317-1377)与曹温王(西元1329-1363)。二人与赵羡父亲岐简公(西元1292-1337)同辈而年幼,故此赵羡称其为“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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