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记
早上醒来感觉挺好。7点钟光景,天在下雨,我躺在床上翻书。雨是不紧不慢的雨,书是轻松散淡的书。感觉屋檐不断有水珠滴落,应该是敲打在屋脚疯长的火麻叶子上,啪嗒、啪嗒、啪嗒,欢快并有节奏,像是在说:安逸、安逸、安逸……
一会儿,看看窗外,雨停了。却仍听见下雨的声音,只是没有了之前的浑茫感,像是锁定在一个极小的局部,哗哗地下。凝神细听,终于感到了异样,不由的心一紧,忙跳起来开窗查看。一看不要紧,脑袋轰一下大了——裸露在画廊与隔壁客栈山墙之间的供水管接口爆裂了!爆开的是热水管,水流强劲喷泄,并冒着热气。我明明是盯着哗哗流淌的水管看,却仿佛看到一个焦急赶路的人,走了一头一脸热汗,一边走,还一边抬起胳膊在脑门上抹一下。先前听到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其实是水流冲击地面,水珠迸溅在一块废弃塑料布上造成的,发出的也根本不是“安逸、安逸”的声音,而分明是在说“糟糕!糟糕!”
情急之下,我翻窗而出,试图徒手将爆开的水管接口拧上。在强大水压之下,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别转着脑头尝试几次,浑身上下被喷溅得透湿,十根手指有四根被烫起蚕豆大的水泡。两手甩着,想想,又赶快跑去隔壁客栈,想从源头关闭热水出水阀。一名值夜班的女孩领我上到楼顶制热机房。一看,还是傻眼,三座巨大的储水罐一字排开,各种管道阀门交错密布,根本弄不清该关哪一个。现在只剩下一条路,拨打水电维修电话,请专业人员过来修。一连打了几个电话,总算有人承诺马上可以过来,这个“马上”却让人心里没底。丽江这本词典很厚,偏偏忘了收录“雷厉风行”这个词语,所谓“马上”,十有八九是指二、三个小时之后,甚至更久。
爆裂记
果然,从8点多钟到接近12点,我一直都在焦急的等待水电工的到来。接近10点钟,客栈店长的喊叫声从隔壁院子传过来,告诉我出水阀已经关了。我跑上楼探出身子打看,感觉水流是变得缓弱了,但并没有停止。又下到楼下,发现厨房墙根已经开始有水渗进来。我担心这样下去墙会被冲垮掉。于是,更加频繁地去到门口,向着水电工会来的方向张望,每张望一次,脚跟就踮高一分,脖子就伸长一寸。有一次,脖子伸出去的同时,我听见颈椎骨发出“咔”地一声响,就想,用毛笔往身上戳几个墨点,我就是一匹正处于发情期的长颈鹿。
终于,水电工从古城入口处冒出了头,并且一下来了两个。两个身影在如织游客中忽隐忽现,通过他们身上背着的帆布工具袋,隔着八丈远,我一下就嗅出了金属管钳和PVC管的味道。此时,这是世界上最让人感觉亲切的味道。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简单而又令人懊丧,两名水电工很快更换了阀门,焊接好了接口。我折腾、熬煎了整整半天,他们来了,只用了10分钟,居然就没事了!看着修好的水管接口,我非常的不甘心,嘴咧得跟瓢似的,说,这就修好了?
领头的师傅抬头看我一眼,说:“好了。这个好简单嘛!”说着开始收拾工具。
我还是不甘心,说,这就没事儿了!
师傅说:“是噻,没事了。还有啥事?”
这时,我说了一句纯属没事找事的话。我说,那你顺个手,把旁边冷水阀门丝口也紧一下。
“好嘛”师傅说。操起了管钳。
管钳搭上去,刚一使劲儿,只听“嘭”地一声,冷水管又爆了!这回,冷水比热水更加汹猛,“咝咝”响着,吼叫似的往外喷。
师傅不理睬我的惊叫,不慌不忙地抹一把喷溅满脸的水,手中管钳一指喷泄口,说:“看嘛,本来没事,你要我去拧它,这下安逸了。”
听听,他又说“安逸”!
这是向好过程中的一个插曲,也像人的生活,在通往和美的路上,总有麻烦和不如意硬挤进来,露一下脸。
爆裂记
一切都弄停当,为了表示感激,我请两位师傅吃了饭。这个过程中,领头的师傅说了一句引人深想的话。他说:“幸好是白天管子爆了,要是深更半夜爆开,嘿嘿,那个才叫真的没办法。”
我能感觉到这位师傅是一个乐观的人,整天穷开心那种。也许,遇到不好时,想到更加的不好,正是他乐观的源泉。结算时,师傅表示只收100块工时费。我表现出了遇到此类事情时的一贯做法。我说,开什么玩笑,给150!
爆裂记
水管爆裂了,小事一桩,记下来,是想说,遭遇麻烦和焦灼之后,对平安和愉悦的感受会更加明晰精透。水管修好了,看物物美,看人人亲,感觉哪儿哪儿都好。恰逢中元节,入夜,我特意去到玉河放了一盏河灯,祈愿否如河水流去,泰似莲花绽放。睡前,躺在床上,回味这一天的心境流转,又想起那个祈愿,感觉似有悖背,“否”与“泰”,对立而又互为参照,相互作用,不经历“否”,如何感知到“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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