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风扎根的地方
「南京」
文/Arlene
就在半个月前我们三个人还商讨着去杭州的诸多事项,而临时倒戈和种种不确定因素之后,决定一个人去南京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买票,预订青旅,查找攻略,轻车熟路的样子丝毫不像是一个第一次独自旅行的人。
然而,临行前的最后一夜,我还是怂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而我的目的地——南京也正是处于大面积降雨的中心点之一,天气预报里冰冷的女声机械地重复播报着:南方普降大雨,可能发生雷电灾害,请注意防风防灾。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行李都已收拾好,一切也都就绪,我所需做的只是踏上明早的火车而已。
而这似乎竟已花光了我所有的勇气。
1
我从没想到第一次独自旅行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坐近20小时的卧铺,途经家乡,辗转南京。
从去火车站的公交车开始,一路上我就把自己包裹地坚韧无比,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星月无语。
戴上许久未曾戴出门的圆框眼睛,仔仔细细地核对车票,终于有惊无险地上了车。
找到我所在的中铺爬上去,腰竟也直不起,我就保持着这样一种似坐非坐的状态,下铺半岁的婴儿在哇哇大哭,隔壁吵架的夫妻在争执一些鸡零狗碎……
还好,我还有提前缓存下来的电视剧。
于是整整半天,我斜倚在被子上,刷完了整整一部非自然死亡。
揉揉酸涩哭的肿胀的双眼,抑制住啜泣,我抬头望了望窗外,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隔壁对铺的大叔已经上了床,在看着什么书,小婴儿早已安静下来沉沉睡去,隔壁的夫妻不知是吵累了或是早已下了车……
我怔怔地看着窗外发愣,不知何时竟已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六点的光景,隔壁的大叔正在和谁打着电话,我静静的听了一会,兀自发呆。
2
「姑娘,姑娘……」
我回过神来,原来大叔不知何时打完了电话,正朝我着说话。
警惕心让我骗他说是去南京找男朋友,到站会有人接。
大叔靠着枕头,「刚刚我在和好几个和你一般大的小姑娘聊天,就是喜欢和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聊天,有意思。」
我笑笑,沉寂了大半天的话匣子终于还是被打开,我和大叔攀谈起来。
两个工作和学习的无关者被这座共同的城市联系起来,在这趟列车上交汇。
我突然想起,我是来寻找故事的。
不善言辞的我竟然和大叔相谈甚欢,从工作学习交流到人生观价值观,大部分都是他在讲,我在听,但这倒也为这漫长的旅途增添了无限的乐趣。
叔叔的经历让我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大学生感到无比惭愧。
叔叔姓崔,专科毕业的崔叔叔有过一段叛逆的青春,他坦言,若不是年少无知的那段岁月,若是父母稍加阻拦,也许他的人生境遇将会大不相同。
崔叔是河北人,在山东赫赫有名的衡水中学就坐落于河北。
那年崔叔高二,本是优等生的他突然萌生了退学的想法。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考上重点高中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然而有一天崔叔却和父母说,他不想再去上学了,父母都没有文化,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却没有阻拦。
于是他只身奔赴枣庄打工,那时候电话还不是那么普及,没有跟老师打声招呼的崔叔这一去就消失了几个月。
三个月后,崔叔回来了,打工实在不是一件长久之计,他终于又回到了学校。
可学校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老师拒绝了他复学的要求。
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女,父母终究还是遂了他的愿,在给教导主任送过几次礼之后,崔叔才终于得以回到了学校。
可高二毕竟是关键的一年,他还是高考失利去读了大专。
崔叔说,父母的教育状况真的会影响孩子,倘若当时父母稍加阻拦,那么他便可能不会耽误那段时间,兴许人生会大不相同。
「并不是怨恨父母,父母现在也很好,只是说,至少,要让你的子女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作为父母能够为他出谋划策,而不是一味顺从或者拳脚相向。」
「我们现在的努力不就是为了以后让自己的孩子在面临相似的困境时能帮助他做出一个更好的决定吗?」
崔叔的话令我沉思,在最该努力的年纪的我又在做着什么呢?
后来,崔叔辗转去了烟台,做起了移动公司的业务,多年过去,现已是公司有头有脸的人物。
谁能想到,最近的时候我们竟是只有一墙之隔,然而缘分却让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在同一列火车上相遇了。
3
崔叔谈吐不凡,时不时引经据典,作为一个河北人连山东的历史典故都知晓得比我清楚。这与崔叔的决心与毅力是分不开的,这一点让我尤为佩服也自愧弗如。
崔叔告诉我,他从98年开始吸烟,期间也有五六年的时间,然而说戒就戒掉了,我谈起我的父亲也吸烟,一直劝阻然而没有丝毫作用。
崔叔笑,「我有个同事也吸烟多年,期间不相信我戒烟,说工作忙吸烟减轻压力,我笑他我比他工作还忙,他自知说不过我,也便不再纠缠这件事。
他给我出主意,「你若是想让一个人放弃一件东西,需要为他找到另一种寄托来代替,有的人可能毕生就这样一点爱好,你再剥夺了,未免也太不近人情,找到另一份寄托,他心里想戒,自然也就戒掉了。」
我笑,「这个寄托可是不好找啊!」
崔叔也笑着说:「只要心诚,总会找到的。」
崔叔玩网游玩过两年,前前后后投入一万多,只是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顿悟,「我该学习了。」
后来他把游戏账号卖了5000多,彻底与游戏告别。
读书也是,从戒掉游戏那之后到现在,崔叔读过的书有上千本了,王阳明的书读了几遍。
他说每读一本书遇到好的地方他都会背下来,有的人说理解了,其实怎么能呢,至少要在脑海里反复五遍十遍,才能算得以真正的理解。连坐火车,他也是随身携带一本书。
崔叔最近在备考一建证书,「每次学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在书上写一句励志的话,翻到那里,就能多看上几页,年纪大了,注意力不集中了,但是我相信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都不晚。」
一个四十岁中年人的觉悟着实让我自愧弗如。
崔叔还说,后来感觉身材发福,吃过晚饭便难受辗转难眠,索性把晚饭也戒掉了,从此竟再也没有吃过晚饭,不过自此感觉更为舒适,早起读书学习也更加起劲。
崔叔业务繁忙,一路上接了数十个电话,有面试的,有业务方面的,也有给妻子的温情脉脉。
后来我们又聊起医学,聊起人生,不知不觉竟已过去近三个小时,后来我再没遇见过能畅谈这么久的「忘年交」。
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旅客朋友们,火车就要到达滕州车站了,请到站的旅客携带好自己的行李……」
崔叔向我挥挥手,有缘再见。
嗯,有缘再见。
4
火车整整晚点了近一个小时,原本1:58到达的列车愣是在2:53才到达。
然而我的内心确是无比的高兴,其实更期望能再晚一点,那么我就不用面对一个人的黑夜和在陌生的城市里的漫无目的。
说来讽刺,没见过家乡凌晨三点的灯火,倒是在这个陌生的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城市——南京遇见了。
去年清明假期也有过和友去青岛自由行的经历,匆忙买票没有地方住在KFC落脚。然而毕竟当时是两个人也离学校近些,毕竟心里还有些安慰,毕竟也没能沦落到去厕所没人看家的地步,讲真,万家灯火独我一人的真实境况真的一点也不酷,倒是有那么一点心酸。
担心乘务员忘记叫醒我,我在凌晨一点半便早早定好了闹钟。
被刺耳的闹钟惊醒,然后坐在低矮地直不起腰的中铺良久,一面一遍一遍地查看火车的路径,推测可能到达的时间,一面却又担心连充电宝也快没电的我在接下来的一天怎么生存。
火车逐渐驶入市区,离我即将面临的困境也愈来愈近——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歇脚的我是否能迅速找到那家24小时KFC,以及,更重要的一点,高德地图上的标示是否真实,24小时店是否还存在着。
我坐在下铺的休息椅子上,周遭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还有几个与我一同下车被乘务员叫醒的男人,我们都沉默着。
我看着窗外,旁边的人突然低呼了一句,「金陵大桥!」,原来夜晚的金陵大桥一点也不美,甚至些许恐怖,我想象的江南烟雨是漆黑一片和点点星火。
火车终于还是到了,2点53分。
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
围绕车站走了好几圈,终于还是没能找到24小时KFC。幸运的是候车大厅似乎也没有那么萧条,尽是打地铺的人。
南京微雨,不过天气不是十分冷,穿一件初秋的厚外套刚好。
我尽力装作一个当地人,装作等人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胆战心惊,时间真是慢的可以细数出分秒。
我站在角落里,背靠着墙,茫然但是不得不装作安定,等待那个不存在的来接我的人,等待黎明。
旁边戴帽子穿拖鞋的中年男人一直在徘徊,越来越近,像是不怀好意。
5
我在五点钟天光微微亮的时候,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走了出去。
极为讽刺的是,出站口恰好就是那家灯火通明的KFC。
我哑然失笑,推门进去,背着大大旅行包的我倒映在玻璃窗上像极了一个流浪汉。
尽力找了个最靠近角落的位置,取下沉重的包挡在面前,镜子里的脸沧桑而又疲惫,我以最快的速度补妆,然后取出最后一点存粮。
六点钟,天光大亮。
走出车站,映入眼帘的是微微烟雨的玄武湖,啊南京!南京!
我站在玄武湖畔莺飞草长的塞上江南,深吸一口气,朝露中透着微醺的花香,尽管四月份的南京大多花期已过,尽管昨夜的雨也已把仅剩的繁花打的濡湿,我望着氤氲着水汽的湖面,还是莞尔,不虚此行。
幸运的是,台风过境,江南的霉雨期就在我到达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我背着旅行包,脖子上挂着相机,宛若第一次春游的小朋友,拍拍树,嗅嗅花。
而后居然也在这里耗过了大半天的光景。
至于后来邂逅郭璞仙境,对于我这个如假包换地盗墓迷来讲,简直是惊喜万分了。
尽管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型纪念品售卖点罢了。
出了玄武湖,我骑着小蓝车晃晃悠悠去了鸡鸣寺,耳麦里塞着李志的「热河」,七拐八拐地想要绕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还是弃了车。
鸡鸣寺的门口有个卖香火的阿婆,我买了票,阿婆递给我三支香,尽管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我还是郑重其事地拜了拜,说来也怪,后来我再没敢进过寺庙之类的场所。
像是后来有一次去古商城溜达,我循着通票上的标识,绕过曲曲折折的巷子,鬼使神差地,终于还是在寺前驻了足。
之于南京,总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许是太过喜欢这个城市,喜欢她路边笔挺的乐昌含笑,喜欢蒋介石许给宋美龄的满城梧桐,喜欢南大葱葱郁郁的翠绿……
或是有太多的心有郁结,之于李志,之于夏龙,之于南大,之于那一场未继的演唱会,包括之于一个千里之外赶来的人。
我曾告诉他,若是有幸上岸,还会再去鸡鸣寺还愿。
兴许还会再见吧。
可惜最终还是我失了约。
6
我曾认识一个极优秀的师妹也曾独自来过南京,关于李志关于热河路;关于刘禹锡关于乌衣巷;关于南后主李煜……
临行前我找她咨询了青旅,可惜节日爆满,我也只得在秦淮区定了另一家一晚。
在美团上预定了一家评分还算高的鸭血粉丝汤,鸭血对于我来说有些腥,倒是送的小笼包意料之外的好吃。
前日雨花台的失意被金陵夜泊秦淮的美景和鸭脖奶茶略微冲淡,我用竹筷把小笼包刺破个小孔,热气冒出,隔壁小情侣用婉转的南京小调嬉笑怒骂的场景有些朦胧。
我很快撂了碗筷,向老板娘点头笑笑微微致意,然后起身离开。
地铁并不拥挤,我寻了个座位坐下,揉揉有些酸痛的双肩,望着窗外发呆,早晨和老板娘换的钢镚儿在口袋里正随着地铁的颠簸叮当作响。
耗费大半天的时间来到这里,其实是想寻觅一个梦境,是朱自清「背影」里面送别的那段,可惜过江太远,我到了南京眼,没能见过黄河却先见过了长江。
遇见葛哥是在我拍完照片准备返程的时候,我在南京眼桥面四处找角度想再拍一张照,碰上同样也是一个人的葛哥,问我能不能帮他拍一张照片,兴许是日光太过强烈,手机拍出来并不十分满意,我自告奋勇地拿相机帮他拍了照片,加了微信许诺回头传给他。
聊起来葛哥是本地人,在北京工作,这次也是刚好回来看看故居。
他邀请我来看演唱会,我也曾碰见过葛哥分享老薛的演唱会,可惜时间不对也没能去过,所幸后来我在朋友圈有幸观赏了无数场演唱会。
7
有人说,要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了解他们的博物馆,我也曾奉为圭臬。
可惜我去过大大小小的博物馆,但在我看来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也许我还不够资格去参悟一个城市的辉煌与没落。
在民国馆的时候,碰见一个姐姐,我悄悄观察了她许久,才壮着胆子问能不能互相帮忙拍照,姐姐欣然同意,我才收获了此行第一张颇为满意的「游客照」。
后来我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发给她,倒是被她赞扬地不知所措,尽管一面之缘,认识她还是荣幸至极。
尽管在南博院的休息区累的瘫倒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弹,尽管在从南京眼赶赴青旅骑行两小时的途中双腿酸痛地抬不起来,最后还是咬咬牙站起来,狼狈也好,绝望也罢,旅行的意义大概也就至于此,所有照片背后的光鲜亮丽都有难以启齿的柔弱和无法想象的坚强吧。
8
认识阿瑟也恰巧是在那辆返程的列车上,偌大的车厢,六个人的对座居然集齐了烟大滨医文经的同龄人。
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昏,我没有带隐形,手机又力量没电,只能紧紧抓着前方这个依靠,我弱弱地拍拍阿瑟,「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回去。」
阿瑟前后各背一个包,像是一个双面龟,他艰难地回过头来看看我,「是你啊,那一起吧。」
我使劲忍着不笑,阿瑟一只手帮我托着包,「卧槽,你这包也太沉了吧。」
等公交的时候,旁边拉客的黑车司机磨破了嘴皮子,我看到阿瑟有些心动,转头问我的意思,我想了想,如果五分钟以后公交车还不来我们就打车走。
兴许是实在不想让黑车司机大赚一笔,公交车如约而至。
后来我和阿瑟喝酒,我们都有些微醺,他说他那时候恨极了那辆公交,险些就没了光明正大要走我微信的机会。
他狡黠地一笑,我明白潜台词是「不过在公交车上还是以一个蹩脚的借口得逞。」
我们聊起邻座那个来烟台投奔叔叔学烧烤的96年的小哥,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阿瑟接了一句,「老婆孩子都有了」。
我点点头,没有接下一句,姐姐说那句现在除了大学生之外谁还坐硬座以后,他那句「还有我」真的好落寞。
9
刚准备考研的时候,关系不错的师姐阴差阳错地去了南京,我还笑嘻嘻地说等我继续去当你的的小师妹。
填志愿的时候,我一度还是想去南京,只不过那时候心里没底的厉害,还是改了志愿,终究还是错过了我的南京。
樱花又开了,什么时候能再去看看你。
南京。
爱旅行爱摄影的医学狗伪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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