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十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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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大个，今年37岁了，一个还在爬坡的中年妇女。我还有一个名字叫丑女，众所周知，不过大部分人不会当着我的面喊。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珍珍，只有在亲人面前才能听到那个连自己也喜欢的名字。

三十六七，人生半熟，工作十几年了。遇上换工作，屝页上已经装不下我们的个人履历。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太在乎自己的感受，难过了不需要人安慰，伤心的时候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慢慢学会了自己给自己疗伤，学着和自己言和，心平气和地接受一些即使努力了也无法实现的梦想的破灭。为了活着，就算有再不公也要忍气吞声，有再不甘也要退一步。

三十六七，到了害怕看清自己和现实的年纪，害怕从别人眼中看到一个渺小的自己，也害怕从自己眼中看到同样渺小的人们。

人生三十六七，人们的生活已经拉开了差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其他人很难闯入。

小学同学中，有人嫁了农民，生了四个孩子。每到赶集的时候，学着村民的样子，拖家带口地涌入集市，在平凡中为孩子寻找点滴惊喜，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他们像祖辈一样，害怕见到从城里来的发小和同班同学，害怕别人不理解地询问：“为什么不走出去呢？我们都走出去了，就你一个人留在农村。”然后又自嘲的对自己说：“自卑什么呢？我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卑微，我靠自己的双手劳动不脏。”

那个无话不谈的初中知己，我们曾经躲在同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曾经同在路灯下借着微光学习，直到睡意来袭；曾经为彼此中的一个有了另一个好朋友而赌气不说话；曾经为一个题或某一件事儿而争得面红耳赤。直到有一天，我们在某一个路口道别。她花钱去了一个连名字说起来也很拗口的三本大学，从此隐姓埋名，像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后来听说考上了硕士，再后来听说准备考博士。

三十六七，越来越吝啬使用朋友这个词了。我们都会过度美化自己，却不过是只能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你一切顺利的时候，朋友会告诉你他也很顺利，你暗自庆幸：“朋友，认识你真好，你是我的骄傲。”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朋友告诉你：“知足吧，我比你还惨。”你瞬间没了倾述的欲望，还本想找个依靠的那一点儿念头也消失了，你变成了那个比想像中强大100倍的自己。“别替别人做梦了，做自己的梦吧！”别担心，别着急，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长成自己的高度。

三十六七，有人还没有结婚，有人结婚了又离婚了，大部分人都能拥有一段婚姻，却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幸福。每个独立的人都该写着“爱自己”，只有学会了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别人。婚姻不是养老院，每个想在那里疗伤的人，终究都会被他抛弃。

三十六七，开始面临生离死别，有同学的父母已经走了。某一个清晨醒来，那个曾经朝夕相伴的亲人不在自己身边，目的地“殡*仪*馆”成了人们不愿面对的事实。一路撕心裂肺地哭着，默默接受着来自陌生的安慰。一直不停地问自己：“母亲那么善良，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呢？” 一边自责：“我说过要带母亲去旅游的，可是她再也享受不了了。我前年说带她和父亲去三亚，那时候我还有些积蓄，可是母亲心疼我，死活都不愿去。”

“殡*仪*馆”，那是一个充满痛苦和杀戮的地方，那里停放着至亲的人，却再也不能和她在阳光和风雨中同行，给她一个拥抱，说上一两句动听的话，为她做一两道美食。

三十六七，我们没有时间悲痛。工作人员不停地说着：“你的母亲还没有穿衣服，为她选一套吧，让她走的安心一点。” “要为她烧香和放鞭炮吗？” “要设灵堂吗？” “要选墓碑吗？” “还要再送她一程吗？”……总之，即使在最悲痛的时候，也要勇敢面对。因为有些事，我们不做，没有人会替你做。人只有在那时才会明白，即使死了，人和人还是有差别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价的，真的是活不起也死不起呀！

绕了半天，还是说我吧！一个和时代不同步的女人，一个37岁还在爬坡的女人。和同龄人相比，我总是后知后觉。等喝完了朋友的喜酒，我才想起自己也要当个女人，人生才完整。等人人都怀疑我是否有生育能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也该当个母亲。等大家都安居乐业，有着收入不菲的工作，有一个温馨的小屋，有便捷的出行工具，我才发现了内心那个想要安稳的自己。

我的母亲生了三个女儿，因为没有生出儿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话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很瘦小，一直体弱多病，母亲担心养不活我。可是母亲竭尽全力地抚养我，拜访了很多医生，给我吃了很多中草药，希望能提高我的免疫力。为了我，母亲成了半个医生，吃了很多苦药，我终于还是活下来了。等我长到五岁，却在某一天突然变得奇丑无比，村里的孩子见了都躲着我，有的人还要用石子打我，“长得那么丑，真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等他们走远，嘲笑声还一直萦绕在耳畔，每一天，我还能隐约感到母亲的担心，可是年幼的我，不知道母亲在担心些什么。

从那之后，母亲又精心呵护着我，让我远离那些伤害我的人，清除掉家里所有能照出模样的反光物体，不让我做和水有关的一切家务劳动。母亲还用知识来武装我，即使我只有5岁，即使有的孩子因为家里贪穷上不了学，可是母亲有各种挣钱的途径，每天卖几个小时的凉皮够我们吃好几天了，所以我们家一直衣食无忧，母亲会为我买很多课外书。在书中和各种大师对话，我的视野开阔了，开始关注灵魂是否富有，直到有一天，慢慢忘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还有更奇怪的，上一年级，我是班上最小的一个，被编到第一排。同学们看我又矮又丑，都喜欢找各种理由欺负我。可是自从上了二年级，我的个子拼命往上窜，还高出同龄人好大一截，后来就稳坐最后一排。

同个子一起生长的，还有我的地位。个子变高好，力气变大了，我的腿变长了，跑步更快了。尤其是打篮球，我可是小小能手，同学们都对我刮目相看。从那以后，我的优势就上来了，从小到大都是篮球队的队长，有时连自己都烦了：“拜托，能不能换一个人当当队长。”

同个子一起成长的，还有我的自信心。变高的感觉真好，最大的差别就是，每个人都要抬头看我，而我可以俯视他们。因为我的个子，很多家长慕名向我母亲取经，并且经常以我为榜样，让他们的孩子多吃点。因为个子高，力气大，班上一些弱小的同学对我多了一份畏惧，而我又爱打抱不平，渐渐赢得了同学们的喜欢。“有事儿找大个！这种感觉真好。”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大树，需要去保护弱小，就这样，“大个”陪伴了我大半生。

我的个子一直在长，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一个女孩子，长太高了也不好。”好在长到一米八八的时候终于停止了。

身高的优势，上大学后就消失了。从那时起，我接触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莘莘学子。尤其是那些来自南方的姑娘们，小小的个子，袭一身拖地长裙，走起路来像风一样轻盈，说话像风铃一样动听，还有那精致的大脑，可是充满智慧，真是“浓缩的都是精华呀”，有些羡慕他们，开始恨自己五大三粗。

同宿舍的姑娘们都谈恋爱了，说起男人，不由得脸红。自从有了渴望，我也开始在乎自己这张脸，希望能博得他人的喜欢。开始在乎自己的身高，以前一直把身板儿挺得很直的我，慢慢有些驼背，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在人群中不至于太招人非议。最头疼的还有买衣服，大号本身就很少，大号又漂亮的就更少了。当然，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响彻楼道这种神气，我一辈子也别想拥有了。

大学四年，大个我没有爱情，大多数时候都在为找一个没有爱情的学习乐园而发愁。在大学这座象牙塔里，每个角落都散发着爱的气息。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已经36岁了，好在我的工作并没有因为长相和身高而受影响，只是道路曲折一点。

就在事业稍有起步的时候，我怀上二宝了。怀孕前三月，不能拎重活，有时有些情绪化，忽然害怕自己成为多余的人。可是一家人要活下去，二宝出生后还要花很多钱，我必须上班，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在车间当管理者越来越没有那么得心应手了，有时候有些恨自己，连一些低级的错误也会犯。

就在我担惊受怕的时候，更大的考验还是来了。公司换了高层领导，又是一朝君子一朝臣。新领导低调，讲究无为而治，不喜欢我这种实话实说，发现问题一定要提出问题还要解决问题的人。

有一天，X总对我说：“大个，以后你上晚班。”

听到那句话，我有些惊讶，有些公司孕妇，我因为怀孕却成了扛大旗的人了。可是我不能辞职，必须上班。每次上晚班，我都会对孩子说：“希望你理解妈妈，我们一起战胜困难。”就这样，我一直坚持到孩子出生前一天。

孩子刚满月，我又回到公司，位子还是以前那个位子，可是有些事情在悄悄发生变化。

“大个，明天领导都要开会，你去不？”有同事问我。

“要去。”我的同事打着哈哈。很纳闷：“我怎么不知道？”

“也许X总搞忘说了，到时大家都去了，就我一人没去多尴尬。”我想，我该问问。生二胎的第一次会议，我按时参加了。

第二次会议，所有人都接到会议通知后，我才听同事给我转达了要开会的通知。

“以前开会都是X总直接通知我，怎么现在是新员工小李通知？”我的疑团越来越大。

第二次会议上，X总总结并给每个人安排了工作除了我。

第三次，会议开完后我才知道，X总和同事还质问：“怎么不去开会？不去开会也不提前请个假？”

这一次，我没有解释，忽然就想到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里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可是我害怕改变，毕竟我已经是36岁的中年妇女了，在这个厂里已经待了8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必须忍，每天用加倍努力来证明自己。

还是有些事与愿违，有一天，我没能忍下去。我还记得辞职之前X总对我说的那句话：“大个，怎么桌上有灰尘？怪不得你走到哪里别人都不要你。”

辞职之后我去了另一家公司，才去半年就被评为优秀员工，几百个人中唯一的一个，也算是公司对我的认可吧！可是车间工人对我恨得咬牙切齿，说我的奖状和奖金是亏人得来的。因为我的工作直接关系到员工的工资，我就是我，握着审判官的笔，公平公正公开，我只愿听从自己的心，做到问心无愧。尤其是不能因老实人不说就可以亏待他们，也不能因有些人投机取巧和胡搅蛮缠就可以优待他们。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踩红线。

和工人打交道，也让我多了一些惆怅。干活时，他们最美，他们可以顶着烈日连续劳作几天而毫无怨言，他们中一些积极份子即使腿受伤了还在自愿加班时申请说“我来，我来。”他们会在今天和人大吵一架明天在别人遇到困难时又去帮助他人。

可是在金钱上，他们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从不认为不能拿高工资是自己的原因，而是审判官为难他们，有人还以为用罢工或抗议等方式可以解决问题。有人用公正的尺子衡量了他们的价值，那就是扒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那种感觉就是你一百次对他们好，他们认为理所当然，有一天你要求严格了，你就是大恶人。屏蔽，拉黑，谩骂……一旦有人因此受益，其它人就会跟着学。

我想每个人都该努力为自己耕耘，凡事多从自身找原因。忽然想重看《没有任何借口》：

借口就是告诉我们不能做某事或做不好某事的理由，它们好像是“理智的声音”“合情合理的解释”，冠冕而堂皇：上班迟到了，会有“生病了，起得晚”“路上堵车”“手表停了”“今天家里事太多”等等借口；业务拓展不开、工作无业绩，会有“制度不行”“行业萧条”“别人也做的不行”“还有比我更差的呢”或“我已经尽力了”等等借口；事情做砸了有借口，任务没完成有借口。在公司内部，如果有人学会了偷懒、找借口，很快就会有人跟着他学。

三十六七，人生半熟。为了活着，就算有再不公也要忍气吞声，有再不甘也要退一步。

文/何婉仪

202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