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阿俊

《学徒阿俊》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KjsDve1DerYn08BF22Hfg

昨天拍婚纱照。一大早赶到影楼，大家开始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

工作人员里，除了化妆师和摄影师，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黑黑的，瘦瘦的，戴着顶黑色帽子。

他叫阿俊，广西人，二十岁出头，刚来这边当学徒。

阿俊的样子，让我想起在广西部队时带过的一个兵，也是黑黑瘦瘦，普通话带点口音，以及……有些迷迷糊糊。

他好像脑子不是很好使，经常跟不上节奏，打灯跑错位，拿错东西，忘了给花加水……时不时就被摄影师批评。

不过他倒是没有偷懒，忙前忙后，哼哧哼哧，像一个朴实憨厚的新兵。

室内拍摄，道具的更换，桌子的摆放，灯光的调控，甚至气氛的调动，还有新人衣服哪里皱了、头发乱了……他都要迅速反应，马上调整到位。反正拍摄流程里事无巨细、所有的细节都要负责跟，这对于阿俊来说，的确是考验。

更考验人的是外景。上午刚下过一场雨，天放晴后，光线很强。烈日下，阿俊背着沉重的器材，拉着箱子到处走，随时根据摄影师的需要，快速提供各类镜头和道具，还要负责加反光板，摆小楼梯，举灯……

路上我无意间听到他跟摄影说，今天带了7瓶矿泉水，够用的。不过他自己一口水也没喝，依旧是跑前跑后，时不时问我们，要不要喝水。

我想，阿俊那么黑，估计是跑外景跑的吧。

在沙面拍摄时，有一处景是爬到两三层楼上，在楼梯取景。中间突然要用到花束，摄影师一问阿俊，阿俊就赶紧跑去拿。我在楼上看着阿俊在巷子里来回跑的身影，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夕阳下的沙面很美，古老的建筑被铺上了一层柔和的红霞，平添历史沧桑感。路上到处都是拍照的游客，原本散步的居民，也停下脚步，欣赏起来。

阿俊就在夕阳影里，来回奔跑。

夜景是在一座大桥上拍摄。阿俊主要负责举灯、打灯，好几次跑位，要不就太近，要不就太远，被摄影师一说，马上改，又狼狈，又无奈。

城市灯火迷离，举着灯跑来跑去的阿俊，不知不觉，也成为这夜色的一部分。

转移场地时，我问阿俊，是不是经常要来这边取景。阿俊说他来了无数次了，下雨天也来，因为客户没有档期了，不好改期，只能冒雨拍摄……

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

拍完夜景，赶回去影楼把最后一套拍完。已经八九点了，影楼里的摄影棚依然有很多人在拍摄。

最后一套服装是中式的，为了拍摄效果更好，裤子一般不系皮带，阿俊根据我的腰身，很麻利地量尺寸，然后用针线把裤子的腰线缝好给我，速度很快。

哟，这小子其实也满灵活的嘛。

隔着帘幕，我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这个针线活是到这边之后学的吗？他在外面说，是啊。

“这么晚了大家还在拍，平时都是这样吗？”

“是啊，最晚一次是凌晨2点多，客户总不满意……”

“啊，那你们一天工作时间好长啊，十几个小时。第二天会有轮休吗？周末有休息吗？”

“没有轮休，一周上六天班。”

我心想，真不容易。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沉默了一会儿，帘子外传来阿俊的声音：

“不是真的喜欢，没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那你喜欢吗？”

“喜欢啊，我喜欢这份工作。”

“为什么？”

“因为有成就感，有意义，看到新郎新娘留下珍贵的瞬间。我现在也有在学拍照，边干活边学……”

那一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一天阿俊笨拙又认真的样子：

拿道具，打灯，挨骂，在巷子里奔跑，背着7瓶矿泉水走路，在夕阳和夜色里忙碌，麻利地缝裤子……一幕幕如电影般闪现。

“我喜欢这份工作。”阿俊重复说了一次，好像是在对我说，也是对自己说。

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