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几乎每个孩子都跟牛打过交道,大多景象是牛在埂上吃草,人在牛背无聊。
牛在李湾的地位很高,至少喜平是这么认为的,至少比自己高。牛在村里不仅是庄稼人的一份子,更是挣吃喝的壮劳力。
每日,陪伴牛的人比陪伴喜平的要多很多。早上,牛从自己的单间——牛棚里起来,凡美娟要为牛清理房子,把牛粪铲一铲,被牛尿沾湿的稻草也要换一换。然后把牛牵到门前那一方水塘,让它贪婪地喝上几分钟的水,清理肠胃。最后把牛栓到周围有一堆青草的树干上,任它吃已被自己啃过无数次的草根。
李林吃过早饭,先把犁、纤绳等农具往田埂一扔,拿起鞭子就也来与牛相处。
接下来的一上午是牛跟李林在农田的耕作时间,牛按部就班地在田里来回穿梭,脸上表情平淡,不能得知它喜不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它也没得选,只有这一技能,卖卖苦力。
偶尔牛也会跑神,毕竟工作太单调。跑了神脚下就慢了,这时候空中一缕鞭绳映入眼角,它就忙慌加快几步。
李林今天并没将鞭子抽到牛的身上,这牛是识趣的,也就刚进李家时挨过几个鞭子。今天爸爸一定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喜平是这么猜测的。
下午是牛最开心的时候,也是喜平最不开心的时候。
去年,放牛是他奶奶的活计,那个时候他也跟着奶奶放牛,多半是乐趣。
每逢跟奶奶放牛他都能来一次角色扮演,他喜欢扮个中医。奶奶躺在田埂前头哼着曲子,牛仔田埂中间啃着青草,喜平在田埂末头采摘“草药”。草药的原材料不外乎那么几种:蒿草、油菜花、青草根…
喜平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做的“草药”能治百病。“草药”做成后他从田埂末头冲向惬意的奶奶,“奶奶,你病了,张嘴吃药。”
奶奶紧闭着嘴并不配合,她知道蒿草有多苦,脸上却嘿嘿直笑。喜平不折不饶,硬要掰开奶奶的嘴
“乖,良药苦口利于病”。
这句是喜平在兽医爷爷李德文那里学到的。最后,奶奶的嘴被他掰到流血。他知道犯了错,呆呆地看着奶奶嘴角的血,充满歉意,奶奶却依旧是嘿嘿笑着…
今年,他长大一岁,放牛就是他一个人的活计了。
爸爸李林下了任务:牛的肚子必须鼓起来他才能牵牛回家。
这样,他不能跟彭晓宝玩摔“响炮”了,他得保证牛一直能吃到草。
摔“响炮”是喜平最爱玩的游戏,他会为了摔响炮废寝忘食。
这个游戏必须两人或以上才能玩,首先寻到一坨干湿适宜的泥巴,将泥巴做成碗状。完成后“碗”口朝向地面,狠狠一摔,碗底就会因为空气压力爆开口子,发出“嘣”的一声炮响。
那么对手就要用自己的泥巴补上爆开的口子。轮到对手摔时也一样要补上爆口,直到一方泥巴用尽,分出胜负,很显然爆口的大小就极为重要。
本来喜平是要好好完成放牛任务的,却在临近北头的田埂上遇见了同样要完成放牛任务的彭晓宝。
两人相视一笑,将牛就地一栓,开始各自去寻找泥巴。彭晓宝小喜平一岁,喜平很爱跟他玩摔响炮,因为彭晓宝“愣”。
喜平每次都能在水稻田里挖到大量的泥巴,彭晓宝在干瘪田埂上使出浑身解数只挖到了少许不够润的干土,最后还需要喜平偷偷用一泡尿将土润一润。
喜平用泥巴做了个比碗还大的响炮,然后偷偷吐口唾沫将响炮底面边缘捏薄,然后狠狠往地上一摔!
嘿!
响炮沿着捏薄的边缘整个炸开,好大的缺口!
彭晓宝赔上全部泥巴,只能又愣愣地去挖泥巴。这个游戏就这么简单单调地重复下去,两人也都乐在其中。
等喜平赢的泥巴堆的比自己都高的时候,天色将晚,两人都想起来自己的任务,一看牛的肚子,果然还是瘪瘪的。
彭晓宝愣愣地将牛牵到田埂,继续认真地放起牛。喜平看到王婶家水稻长的绿油油,把牵牛绳一拉,牛紧跟着下到田里,贪婪地吃起来。
喜平四处张望着,怕被大人们发现,时不时瞄一眼牛肚子,祈祷这个坑快速被填起来。
天黑了,两人各自回到家,喜平被表扬:“大孙子,中用了。”
隔壁家中时不时传来彭晓宝的哭声,间或一两句骂声“牛吃不饱,你也别吃了”。
喜平暗自庆幸,又忧心忡忡,终究还是在自己躺床上半个小时后王婶敲响了家门。
喜平使劲闭紧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他能感受到李林隔着几间屋传来的怒火,奶奶凡美娟一直在劝,最后一句“孩子睡着了,有事明天再说”让喜平今夜免了皮肉之苦。
在惧怕中,喜平沉沉入梦,管他明天什么风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