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佛崖（下）

        民国十四年，死了的刘眯眼的骨头渣儿都找不到了，祭台已经破烂不堪，后屋的横梁断了几根，里面杂草丛生，石头打的墙壁已经长满了青苔。买路岭不再闹鬼了，年轻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差点儿，这里就迎来了新的土匪。

        不过世道虽然不好，但是下里巴人坚韧的吃苦耐劳精神，还是压迫着每一个造反派，除非惨绝人寰、天理不容，是没有人起义的。底层人的命贱！忍受的住很多苟且。所以没有新的土匪，倒有一个似俗非俗、似僧非僧、不俗不僧、既俗又僧的盲眼和尚到此居住。这个和尚骨瘦如柴却相貌不凡，不见其食却精神抖擞；虽肉眼不见，却似目光明照，见种种色；时常为人指点迷津，说话时声音清朗，洪亮如钟；常开怀大笑，世人不知何故。问其法号，宝刹何处；答曰：无名山不留寺空心是也。

        空心法师到此驻锡，发愿修建弘法禅林，于买路岭上，悬崖峭壁之旁，筑造护法十方清净地，保一方水土之安宁。从此，空心法师四处化缘，然而时常一餐难求，更不要说擅动土木之工。那样的年月，穷苦人家千辛万苦也不过糊口而已，至于地主乡绅，咳！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因此尽管空心法师四处求取善款，历经几年亦无甚进益。另外，法师四处化缘，却也注重弘法利生，钱还没到兜里，又转而给了更需要的人。当时整个遂宁县均知空心法师的大名，穷苦百姓皆尊称其为空心大师。

        关于他的传闻也是数不胜数、脍炙人口，这里暂不叙述。且说共产党打土豪到了四川，走的是川西地界，遂宁县隶属川中，世称“斗城”，虽然革命之火，星星点点，但是这一点，还没有点到这个小地方来。更不要说离县城还有几十里路的买路岭。

        但是，风已经在往这里吹了。地主们又在这小小的祭坛来开会商讨。传闻刘眯眼的儿子刘二杆子已经拉起了队伍，要在这个地方杀鸡儆猴。周公公和陈大爷已经死毬了，他们的儿子为分家打的头破血流，原先的大地主就变成了小地主，现在买路岭这一方的事主要就是林老爷、王老爷、张老爷几爷子在牵头主事。

        三位老爷在开会前已经通个气——第一、这个事纯属子虚乌有，刘二杆子没得这个胆子得。第二、给县太爷塞点钱，把二杆子办了。

        为啥子要办刘二杆？通的什么气？下面是他们的几段话。

        王老爷：“两位，刘眯眼儿哪门死的，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他幺儿要来报仇，你们说下哪门办！”

        林老爷：“嘿！当初我都说要斩草除根，你们非不同意，这下安逸撒！哪门办？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先办了他狗日的！”

        张老爷：“我老了，这些事不大管了。你们说哪门就哪门嘛！该我出的钱我出就是。”

        三天后，林老爷、王老爷的家遭到土匪清洗，两家人杀的一个不剩，那伙人打着起义的幌子，还没等分土地，县太爷带着人就来围剿。当时直杀到买路岭上，刘眯眼的儿子刘二杆子带着人，藏在后山上的一个山洞里。最终他被手下的人告发，就地处决。

        次年开春，空心法师领着人在买路岭破土动工，先是把祭台改建为大雄宝殿，从县城千福寺请来三世佛像，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下子气派了不少。在原先开采石料的地方，凿壁造像，雕的是十八罗汉，请的是县里有名的雕像师傅。在石窟上面的崖壁上，雕刻东方善德佛、南旃檀德佛、西无量德佛、北方相德佛、东南无忧德佛、西南宝施佛、西北华德佛、东北三行佛、下方明德佛、上方广德佛共十位佛。从此买路岭便改名为十佛崖。至于空心法师修建寺庙的钱从哪里来，这个无人得知。有人说刘二杆子预料到会出事，预先把抢来的钱财都给了空心法师，也有人说是空心法师在山洞外面的一个一个破陶罐里面发现的，众说纷纭，暂不多言。

      时至今日，土匪啊、刘眯眼啊、刘二杆子啊，这些人都被年轻人忘记了，只有空心大师的美名远播，每年二月的庙会，不少人前来烧香祈福。这个小地方的寺庙攀不上佛教协会，地处偏远，成不了风景名胜。据说，现在是刘二杆子的孙子刘有财一家在管理这个地方。有一年庙会结束后，他家里的人因为香客出的功果分配不均，大打出手，世人传说，大为好笑，故作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