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佛崖 （上）

        奶奶说：“以前十佛崖不叫十佛崖，叫买路岭。”

          买路岭经常闹鬼，活土匪成了死土匪，还是要收买路钱。买路岭的路是方圆五个坝子的必经之路，又在荒郊野外，清朝时匪患猖獗，遂州知府派兵来镇压，杀了一百多土匪，全都埋在山脚下的积水潭里，从此这里便开始乌烟瘴气，即便是白天也要一群人聚成一队才敢走，路上凝神屏气，边走边扔买路钱。晚上是没有人敢来的，魂山场的刘瞪眼不信邪，伙同几个赌场认识的二杆子要来比试比试，结果他成功在晚上穿过了买路岭，但是第二天就死了，死的时候，眼睛也瞪的老大，嘴里一直叫着：“没有钱，没有钱……”

        刘瞪眼的兄弟刘眯眼是个石匠，顶老实的人，受他哥哥的保护，也受他哥哥的欺负。刘瞪眼死后，他弟弟刘眯眼突然成了神棍，眼睛也睁得大了，猩红猩红的，他说那些土匪死了不肯投胎，如今成了气候，还在岭上为恶，需要时常祭奠才行，自己搬到了岭上搭了个窝棚住，神神秘秘的，很难见到人。

        当时是民国六年，发大旱，方圆五个地方的乡绅聚到一起，商讨该怎么办！有说修水渠从断肠河引水的，有说四处打井汲水的，有说送祟祈福的，反正各有各的道理，闹得沸沸扬扬，一件事也没办成。刘眯眼这个时候出现了，穿着他的破麻布长衫，眼睛已经凹进去了，像老鼠一样发出黯淡的光，瘦削的不像样，用本地话说干精干精的，像个猴儿。

        和那些地主比起来，他真是乌鸦进了凤凰群，不过他自己不觉得，先是给几个有名的大地主作揖，打招呼。

        “林老爷、张老爷、陈大爷、周公公、王老爷你们好！各位老爷，这里有礼了”。点头哈腰，貌似正常了，和原来的刘眯眼却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依我看，各位老爷，这次大旱没得其他原因，就是那伙死了的土匪搞得怪，你们不晓得，买路岭上就那个埋土匪那块，长的草都死完了！欸！那里是积水潭啰，泥巴都是湿的，阴气重得很呦！怕是要请九天荡魔真君来才得行！”

        “放你妈一裤裆屁！”张百顺老爷忍不住了，“你晓得九天荡魔真君是哪个？啊？就在这里打胡乱说，没得雨就是没得雨，开黄腔都得行呐！要我说还是从断肠河引水靠谱些。”

        “说得轻巧！”，周公公睁眼了，“国民政府是你屋头开的？蒋光头儿是你屋头亲戚嗦？你说引就引？你哪里离得近还好说，这么大的地方都要灌，决了口哪个负责？子曰：鬼神之事，要敬而远之！我看刘眯眼儿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如今远是远不了了，敬还是要做到。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我看呐，大家出点钱，就在买路岭修个祭台，把哪些死人骨头挖出来，好生超度一下，再来看结果。”

        “欸！引水不得行吗！挖井总可以啥！请那样神啰，周公公你老人家怕是老昏了哦。”林老爷表示不服。

        “嘿嘿，你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老子们都在县城混了，你说哪个脑壳昏？等你那个水打出来，还灌哪里？给你喝啊？个狗日的，会出馊主意欸！”陈大爷听到林老爷的话很不爽，站起来指到他鼻子骂道。

        “欸，挖口井要好久？修个祭台要好久？我说错了啥！”

        ……

        王老爷眼看要出事，急忙站起来道：“各位！各位，我看大家都还是表个态，按照老规矩来，先把纸笔准备起，少数服从多数，人多说了算！你们看怎么样？”当然，这是没得说的。

        最终，这些地主听从了刘眯眼儿的说法，由各位乡绅带头捐钱，向五个坝子的人募捐，在买路岭下，积水潭旁修建祭台。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当然有些人清楚，有些人不清楚。清不清楚的，钱是够了，刘眯眼带头，就在峭壁炸石头，一百多个人天不见亮就做起，硬是一个月就搭好了。在台基筑好之后，由五大乡绅牵头，刘眯眼做法，挖出了那些土匪。

      据说，当时就东南风起，西北云涌，那些人骨头绿莹莹的，有些人竟然还没有完全腐烂，全然是僵尸模样。吓的工人赶紧又扔进台基中间的坑里，浇油驾火，黑气冲天。刘眯眼有模有样，念念有词，一副鬼上身的样子，唬的那些老太婆作揖磕头，焚香跪拜，都忘了这些人曾对他们拦路抢劫了。

        台基上搭一层木板，上面再盖了一间瓦房，这祭台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刘眯眼就在祭台完工那一天死了，怎么死的？听说，有点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