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巡警破获的大案——捕办革命党人王玉清的公文和背后的公案

 

两个小巡警破获的大案

——捕办革命党人王玉清的公文和背后的公案

民国12年（1923年）11月10日，在上海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温泉浴室门前，一个面相威严的人满面红光地从浴室里走出，门口停了一辆车，还有十多个警卫。他是徐国樑，淞沪警察厅厅长，上海地区叫得响的实权人物。这时候，对街几个闲散的人突然动作，举枪迎向他，也许他的反应比十多个警卫还快，但枪声骤然响起，他还是倒在血泊中，即使在失去意识前，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朝他开的枪？策划组织枪杀他的人很快查明，那个人是王亚樵，徐国樑应该认识他，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王玉清。七年前，也就是民国5年（1916年）那年的4月，一个叫王玉清的革命党人被他抓获，徐国樑想不到，就是这个王玉清，七年后组织手下将他枪杀，制造了轰动全国的一件大案，王亚樵以此次暗杀扬名，此后，他还策划成功暗杀日本派遣军司令白川义则，暗杀过蒋介石，暗杀过汪精卫，最后，他也死于暗杀，终结他生命的是他的结义兄弟戴笠。

王亚樵

王亚樵暗杀徐国樑并不全因私怨。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中国大地被各路军阀割据，上海自然也成为军阀们争夺的一块地盘。直系的江苏督军齐燮元把亲信徐国樑派往上海，充当淞沪警察厅厅长，拥有武装警察七千多人，独揽沪上；皖系的浙江督军卢永祥也在上海设立了一个军事机构——上海扩军署，两大势力相争，卢永祥失去耐心，决心干掉齐燮元的亲信徐国樑。卢永祥找到王亚樵，亲口答应暗杀事成之后，奉送湖州一地，枪支四百条。

在徐国樑眼里，王亚樵就是一个铁杆乱党，是麻烦制造者。徐国樑的恩主是袁世凯，极得袁世凯的赏识，要不然，也不会委派他任淞沪警察厅厅长这个要职。民国3年（1914年）7月，徐国樑到任淞沪警察厅厅长，对反袁势力大加扫荡。

王亚樵是铁心反袁的革命党，光绪34年（1908年）参加同盟会，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响应孙中山革命主张，在合肥组织军政府，宣布独立。民国3年（1914年）2月逃亡上海。民国4年（1915年）8月得柏文蔚引荐，在上海环龙路44号晋见孙中山，聆听教益，不久参与讨袁护法，12月跟随孙中山南下广州组织讨袁，很快又返回上海。这时进入民国5年（1916年），上海讨袁护法的行动紧锣密鼓，王亚樵这些革命党人应该知道枪杆子的重要性，将策反工作引向袁世凯的军队。与王亚樵共同谋划策反的还有有辛亥革命巨子之称的邹永成。

邹永成

邹永成是同盟会的发起人之一，孙中山曾特别指定他为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跟王亚樵相比，邹永成性格更为激烈，曾经为筹措革命经费不仅散尽家财，还勒索亲人。因为反袁得不到同仁的理解，留下绝命诗跳黄浦江自杀，后被救，但反袁之志更坚。民国4年（1915年），邹永成在上海创办《救亡报》，大造反袁舆论，同时与军队里同情革命的底层官兵秘密联系，图谋举事。民国4年（1915年）底，邹永成回湘，召集散兵编为湖南第一旅，参加反袁护法战争，在上海策反军队的担子，就交给王亚樵。

民国5年（1916年）革命急如星火，从广州返沪的王亚樵不畏惧白色恐怖，抓紧策动军队起事的步伐。然而，4月间，有两个小人物盯上了王亚樵他们。一个是高姓巡长，一个是赵姓巡警，他们也许是从驻沪袁军的一个司务长身上，查到可疑线索，顺藤摸瓜，一举将齐姓司务长和王亚樵抓获。

手头的几件公文，约略可以还原徐国樑和王亚樵之间半个月左右时间里发生的事。

4月20日中午，由淞沪警察厅厅长徐国樑签发给松沪护军使署的文，这是一份王玉清案件移送公文，文中述王玉清“异常狡展，不认有绍介入党、送给委状枪枝、约期举事等情，再三审，语坚不以实，案闻重要，片面之言殊不足信，着即详解护军使署，传同该案齐司务长严讯审办。”松沪护军使署是袁世凯北京政府在上海地区的最高军事机构，于民国4年（1915年）设立，首任护军使杨善德也是袁世凯的班底。

4月21日，松沪护军使署军法处收到淞沪警察厅“文一件、嫌疑犯王玉清一名”的回证，证明王玉清已移交给护军使署军法处。

4月29日，由淞沪护军使署杨善德签批给淞沪警察厅的公文，告知王玉清案的审理和处理情况：“王玉清一犯发交军法课审办讯明，系为帮助在逃乱党陈治平、邹永成等运动军队谋乱之共犯，业经判处二等徒刑六年，发监执行监禁矣，仰即并饬辑正犯陈正平等，务获究办。”从王玉清被捕到被判刑入监，前后短短10多天，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而杨善德要追捕的邹永成等，正在外省举事反袁，袁氏政权已在风雨飘摇中。王玉清谋反大罪居然只轻判六年，应该是高举轻放吧，是不是也反映出杨善德、徐国樑他们面对未来各怀心思？

4月30日，淞沪警察厅长徐国樑在杨善德的批文上书“巡按使请奖”并用印。

同日，杨善德在淞沪警察厅的案由陈述文书上批复：给予破获王玉清案的高姓巡长和赵姓巡警二等奖的奖励，称赞二人“遇事留心”。

6月6日，袁世凯病亡，反袁的王玉清走出牢狱，走进新的血雨腥风。

文头为“克威将军松沪护军使杨”的公文纸很有意思，落款处原印有“洪宪”年号，洪宪为袁世凯所创中华帝国年号，1916年元旦起，到1916年3月22日止。该公文纸应是印于袁世凯称帝期间， 3月下旬已结束帝制，不知是由于节省还是来不及重新印制公文纸的原因，印有“洪宪”年号的公文纸仍然在使用，只不过是在“洪宪”的朱红落款上，墨书了中华民国的落款，这也算是当时的一个时代“特色”吧。

4月29日护军使的公文从古籍微拍群“琳琅飘香”上拍得，与藏友“醉纸斋”竞拍时，得“醉纸斋”相让。4月21日护军使的回证就得之于“醉纸斋”。4月20日淞沪警察厅的案件移交公文竟然在孔夫子旧书网上的一家书店里发现。奖励两位巡警的公文，则还在另一藏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