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他已经没工作将近一个多月了,这期间他没有听妻子的话去“讨好”自己的爹,其实也不敢去找自己的爹,生怕被大哥知道后,笑话他是个只会靠爹的废柴。
光线不停地淡了下去,在山的那头一定是有人在天边上用大刷子慢慢的来回涂一层层黑色,原本金灿灿的大光盘也慢慢沉寂在黑色里…………
一程一放学就回到了父亲为他量身打造的“慎独轩”里写作业、复习功课、预习新课,他自那次以后,就再也没去找同伴玩过了,可能他也感受到了父母亲的情绪变化了吧。
“白执啊,家里这点米啊只够今晚了,明天是你去买还是我去买”。
“又没米了?我不是前几天才买了嘛”?
“这村里不种庄稼的几家人里啊,也就你一点点的买,你再看看咱一程,正长身体,这哪够吃啊”。
“一程一八岁的孩子,吃不了那么多……”
“什么吃不了那么多,你说说你,这也几十天了吧,没了工作,工资也没结算到,也不种地,咱这一家可怎么办啊……”
“那,要不,咱们开春就开始种地吧,嗯……明天去找爹把分给我们的田地拿回来”。
“好啊,好啊,好好好。那再好不过了,我无条件支持你,你看你以前,为了证明自己也可以像大哥那样吃政府粮食,毫不犹豫的放弃务农,我那十头牛都拉不回你啊,现在想想咱村的哪个人不在嘴里心里贬低你……”
“好了,好了,是我没本事,考了几次都没考上,我就希望啊,咱一程以后别再像我这样没出息了,别和我一样去给别人卖米,要自己卖米,卖给那些像我这么傻的人……”
木屋的隔音效果可想而知,更何况一墙之隔,父母亲的对话一程在书房里一字不差的都听到了。
他摸起手中的笔,在弱黄的煤油灯光里,影子很长,影子在木屋墙上狠狠的写了个“强”字……
即使母亲做了一程特别爱吃的清炒胡萝卜丝,他也没什么食欲,可能以前喜欢吃是因为母亲的胡萝卜丝比学校里更细长更均匀。
可这一餐,他怎么也提不起筷子,一粒饭一粒饭的慢慢往嘴里送。
“一程,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来,这不是你最爱的……”
“我不要,我不要吃胡萝卜丝”。
“嘿,这孩子,学习成绩差,脾气也差啊……”
“啊呀,你就别说了”。
“一程,你给我赶紧吃饭,要不然我就动手了”。
“我就不吃,我不吃”。
“你吃不吃,不吃对吧,娟子,门后面有扁担,去拿那根最粗的来……”
他看母亲为难的表情,但他还是不肯吃饭,起身去了父亲指的门后,拿起了那根比自己高几个头的扁担,踉跄的走向饭桌旁,将扁担放在了父亲的右手边上,又把屁股撅起顺手将自己的裤子脱下,父亲见这情形,火气越来越大,挥起扁担就往一程的身子打去……
“你脾气大是吧,我今不打你,还真不行了……”
“一程,赶紧认错啊,快点啊”。
一程一句话没说,咬着牙,眼睛不眨的看着“慎独轩”那三个字。
“啊呀,白执,别打了,孩子明天还要上学……”。
“我供他读书不是让他长脾气的,他上学期成绩差成那样我没说话,这几天看他表现很好,我还挺欣慰,现在呢,啊,脾气见长啊,是吧”。
“那,他也还是孩子,不懂事啊……”
父亲听到这句话后,停止了挥动,“孩子是真,不懂事却是假啊……”
父亲打了大概三四下,就将扁担重重的扔在了地上,走出了门,在深冬的庭院口,掺着手。
“来,一程,妈给你看看怎么了,看有没有事,来咱把裤子穿上,等下着凉了。”
他看着妈妈的眼睛笑了起来,没了大门牙的他笑的时候可能还漏风。
他在母亲耳朵旁说了句:“妈妈,其实我还能被打,爸爸打的一点都不疼……”
“你这傻孩子,来,妈妈抱抱你”。
母亲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眼眶其实已经湿润了,但她将眼泪不能掉下来,因为怀里的是自己的孩子,仅仅如此。
深夜里除了猫头鹰和老鼠也就蛐蛐最活跃了,整个房间里都3D环绕着蛐蛐们的曲子,一程在自己的房间里忍者痛进入了梦乡,而父母亲躺床上很久却困意全无。
“白执,你第一次打他,还打这么狠,这孩子,以后会不会对你有偏见啊”。
“不会,我自己的孩子,我了解他”。
“你这么自信啊,那你在愁什么”。
“愁,明天,怎么和爹开口……”
“没事,会好起来的,睡吧”。
父亲临睡前进了一程的房间,帮他把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了被窝,便也去睡觉了……
一大早,一程吃了母亲为他热好的胡萝卜丝,即使是过夜菜,但还是那么好吃,所以多吃了碗饭。
听到同伴们屋外的呼叫声,把碗筷收拾好,抓起书包就往外奔去。
“爸爸,加油,你是我的英雄”!
父亲看孩子跑去的模样,心里暖暖的,露出了笑容。
即便在路上走路有点痛,但一程还是忍着和同伴们打打闹闹的去了学校。
又回到父亲白执这边,看孩子走远后,他开始紧张了。
该如何开口,是先承认自己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承认错误,诋毁自己到尘埃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听着爹怎么骂自己,一句话不说后,容爹平缓后,“交”出田地给他。
“白执,一定要沉住气啊”。
她为了不给丈夫压力,也不能在丈夫面前表现的太紧张,所以她把手互相在手心里搓了搓。
“我知道了。”
没人知道他在一路上想了多少,不知想的是自己这一辈子的信念毁了,还是想着未来该如何将颜面找回。
“你来了,来干嘛”。
“爹。我想,您能不能,把分给我的田和地再给我……”
他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望着正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我的好儿子,你早干嘛去了”。
“爹,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特别沉重的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不言不语。
“想当初啊,你说我和你娘不器重你,甚至说我们不是你爹娘,怨我是我把你娘害死的,其实不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醒悟。你脾气最横的那几年,你娘的痨病越来越重,后来是你娘求我,叫我别再去找郎中了,就让她走吧。她走之前啊,让我一定答应你去外面闯闯,说咱孩子有这种心就该支持,咱六个孩子里除了你大哥,就数你最聪明了,可最后你却认为,是我舍不得钱不让郎中来看病……”
“爹,别说了,我错了”。
“好,好,好,你带着娟子好好干就行,有啥不会的和我讲,我手把手教,对了,一程这孩子倒和你几分想象,你好好培养,将来肯定是咱家的栋梁之才,爹啊,也就不会枉费了你娘的苦心啊”。
“谢谢爹,谢谢……”
他起身离开后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大概这世上最难的莫不过于酱米油盐,最美的莫不过于人情世故了吧。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站在门口的妻子赶紧跑过来问她。
“爹说让我们好好干。”
“太好了,白执,太棒了”。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相拥过了,都抱的对方特别紧。
娟子杀了只鸡用来庆祝,白执则在捣鼓着压箱底的那几本关于农业的书籍,看是一程快到家的时辰,他连忙起身去了门口等待着儿子的归来。
“爸爸,爸爸,爸爸……”看孩子一路跑了过来,他也跑着前去,抱起儿子。
“爸爸,你成功了吧”。
“对,是的”。
“爸爸,我的屁股痛着呢,你赶紧的,把手抱我腰上”。
“你这孩子,哈哈”。
“嘻嘻,哈哈,我闻到了,妈妈做的油豆腐炖鸡块”。
“鼻子这么灵啊”。
“那当然啊,爸爸,你是我的英雄”。
脚下风尘,岁月有情,雨湿阳暖,你若懂得生活的本意,坚守着柴米油盐的初心,那你就是自己的英雄.....
他看着已经失去了墨色的“慎独轩”,努力想着自己心里的英雄样子……
今日的天格外蓝,即便有几朵棉花云,冬天的暖阳照旧把四周环山的小村庄显得格外明朗温馨,白执站在田埂上,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那几块快要种上希望的水田。
“爸爸,你在干啥啊?”
“没事,爸爸在想啊,该种些啥好呢。”
“爸爸,种莲藕吧,我最喜欢吃了。”
“哎,对啊,咱最不缺的就是水了,水稻太多人种了,咱不跟他们一样”。
“哈哈,我以后有藕片吃了,谢谢三叔!”
“哎,不准叫我三叔,听到没?”
“我也不想啊,可爷爷老是要我叫你三叔,我问他为什么不能叫自己的爸爸叫爸爸,他又没告诉我为什么,还很凶的和我说必须叫你三叔……”
“好啦,好啦,没事,爷爷呢也没有凶你,他只是告诉你,该如何解决问题,你啊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都是一种称呼,看你自己怎么想就行。”
“反正,我就喜欢叫爸爸,叫爸爸的话更舒服,爸爸,今天的天空特别漂亮呢”。
父子望了望,用手指着山外面的天,说“孩子,这山外边的天比这还美呢,爸爸当初也想爬去看看,可后来没去成,现在爸爸已经老了,帮不了你什么,所以你要靠自己出去看看知道不”?
“嗯,知道了,我会的”。
父亲又连忙回去翻那几本农作书,想看看藕的生长环境还需要些什么。
“哎,白执,还在看那几本书啊?”
“嗯,儿子让我们种藕呢,我想了想,真的可以,物以稀为贵,一年下来比水稻挣钱多了。”
“哦哟,我们家一程这能干呢,我怎么没想到种藕呢?”
“是啊,咱现在开始准备,等过了春节,咱们就开始就水犁田,把它犁松了,好生长。”
“是的,是啊,真好,白执,你很棒,咱们的一程也特别棒,白执啊,你,也是我的英雄。”
“娟子啊,我呢虽然没能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以前是我做事太莽撞了,以后我会脚踏实地的。这一路上啊,一直有你的支持和陪伴,无论物质或者精神上的,咱俩早就融为一体了。即便咱俩平时有些小吵小闹,也是我来包容你,你来退让一步,最后就会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她还没听完就已经高兴的蹦起来了,好像回到了他们俩初相见的那时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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