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疲累至极,眼皮儿仿佛压着千斤重担。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我已经睁不开眼睛,我的意识也在逐渐模糊,耳朵里念稿子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睡去。我的心跳没有放缓的迹象,我依然处在极度紧张、极度亢奋的状态之中,王主任随时一声轻喝都能把我从睡梦中惊醒。那时候,我肯定是一个激灵,像被突然吓了一跳似的,然后做贼心虚似的抬起头,神情紧张地看向电脑桌面上已经被打开的《政府工作报告》,等待着被审问。
我想,那声轻喝是不可避免所要发生的。虽然我的心里已经有所戒备,可我的心理还是充满了恐惧。或许是在这样一个时间,在这样一个所在,那一声轻喝太过于无情、太过于冷酷的缘故。
等待恐惧的降临,是远比恐惧发生还要恐怖十倍的事情。
我就是在这样恐惧的等待当中,在这样纠结的心境当中,进行着短暂而又痛苦的睡眠。最终,那声轻喝并没有发生。我很奇怪,这不是王主任的作风。
我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抗拒和厌恶之情,不知道是抗拒和厌恶这纠结的睡眠呢,还是抗拒和厌恶那痛苦的等待。我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太重,我无法睁开。我感到自己正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下坠。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仿佛仍在睡梦中一样。等我的视觉逐渐适应了这黑暗,并借着窗外白色的月光,看清了这屋里的一切,才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安静的能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我点亮手机屏幕,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我揉了一下睡眼惺忪的眼睛,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屋内一片黑暗,灯光被关闭了,眼前的电脑也被关闭了,月光洒在房间里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屋内空无一人。
操!下班回家也不把我叫醒。
我站起身来,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向了屋外。单位走廊里明亮的LED日光灯刺疼了我的双眼,我的眼睛一下眯了起来。等我适应了走廊里的光亮之后,我反手把身后的门锁上,坐进了正好停靠在五楼的电梯。我按下一楼的电梯,可迟迟不见电梯下降。我低头看到一楼按钮灯光熄灭了。我重新按下一楼的电梯,电梯开始缓缓下降。
来到街上,四下无人,漆黑冷清,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咔哒、咔哒”在空荡荡地回响着,如同鬼魅一般。整座城市都在睡梦之中,死寂的像一座空城一样。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里,打开客厅的灯光,明亮的灯光和温暖的气息,瞬间便把我心中的黑暗驱散殆尽。房间里也是一片安静,亦如街上一般,墙上的挂钟发出“咔嗒、咔嗒”走时的声音,把氛围衬托的更加安静。
妻子和宝儿应该已经陷入了沉睡,我用钥匙悄悄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也没有把她们吵醒。
我换下衣装,静静地来到卧室门前,轻轻扭动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母女俩酣睡的鼻息声瞬间传入我的耳朵。我轻轻来到床前,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在宝儿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了一句:晚安。宝儿仿佛听到了一般,梦里呓语说了一句:爸爸,晚安。我嘴角挂起了幸福的微笑,抱起放在床尾的棉被,轻轻退出了卧室。
我再次回到客厅,灯光熄灭了,沙发角桌上的台灯发出昏黄的光线。我和衣躺在沙发上,未等棉被全部铺开,便困意来袭,沉沉睡去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想起上午要开的会,便一个猛子坐了起来。拿出手机看时间,早晨七点四十五分。我赶紧起身穿衣服,这时宝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我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扭过头来,没有说话,便回头一声不响地走进了洗手间。我顾不了那么多,匆忙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门。
等来到单位,走到科室的门前,发现科室的门锁着。我用钥匙打开屋门,走了进去,早晨的阳光透过硕大的飘窗洒进屋内,阳光中漂浮的尘埃把屋内衬托的十分静谧。我坐到办公桌前,电脑桌面上依然是昨晚打开的《政府工作报告》。
我有些恍惚,心想包子和四眼是不是先去文印室印《报告》去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马上赶过去?正当我犹疑之际,包子推门进来了。他笑着冲我打招呼。我一脸狐疑地望着他,问《报告》印好了吗?他说今天不印了。我更加狐疑了,还没等我发问,他便说出了原因。他说县“两会”推迟到年后召开了,所以《报告》现在不急着印了。我心想难道领导晚上都是不睡觉的,半夜作出这样的决定。我突然想起昨夜的事,问你们半夜回家为啥不叫醒我?他反问没有吗?我先走的,四眼殿的后,可能是他走的时候疏忽忘记叫醒你了吧。我顿时便把怒气全部转移到了四眼身上,只等着他赶来好好教训他一顿,但是我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他过来。我问包子,四眼请假了?包子像刚想起来似的说,王主任让都休息一下,下午你也不用来了。
中午回到家里,妻子一副冷漠的表情。我问吃什么饭?她不理我。我想把宝儿拉到怀里,可她自顾自到房间里玩玩具去了。吃午饭的时候,她们母女俩都沉默不语。我很好奇,平时热闹的母女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矛盾了?这在以前也是常有的事儿,少了我这个父亲在中间做调节,母女两人整天腻在一块,哪有锅盖不碰锅沿的道理。我想,过一阵子就好了。
吃完午饭,顿感困意来袭,抹了一下嘴巴,便上卧室睡觉去了。也许是因为太困了,头刚沾上枕头便睡着了。整个下午,我的睡梦都非常安静,房间也非常安静。我想可能是她们母女两人出门去了吧。
一觉醒来,窗外已经黑漆漆一片。卧室也是黑漆漆一片。卧室外面一片安静,听不到任何动静,可能她们母女俩还没有回来。我点亮手机,时间显示傍晚五点四十五分。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可感觉就像只过了一瞬间。我感到头部有些隐隐作痛,腿部也隐约有些酸麻。我从床上下来,摸着黑找到电灯开关,打开了开关,灯光瞬间照亮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刺得我双眼阵阵作痛,我眯着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单位里的走廊上一样。我逐渐适应了这光亮,听到了客厅里电视上传来的动画声,门缝里透出了从客厅钻进来的白色的灯光。
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宝儿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动画片,对我的出现不闻不问。妻子在厨房做着晚饭,“呲啦呲啦”的炒菜声不绝于耳。可能是我有些感冒,竟闻不到一丝饭菜的香味,直到饭菜全部上桌,我们一家三口坐到了餐桌上,我才重新找回了我的嗅觉和味觉。
我们安静地吃着晚饭,她们母女俩依然沉默着,我心想可能是她们还没有和好吧。我试着找一些话题缓解一下气氛,话还没出口,妻子便一把夺去了宝儿手中的手机,厉声呵斥,快吃饭!宝儿没有说话,白了妻子一眼,赌气似的大口大口吃起了饭。
这就是她们矛盾的原因吧。我想安慰宝儿两句,并借机劝她以后少玩手机。可我口还没张开,宝儿就一把推开饭碗,吃完了!我低头看着她推出去的饭碗,刚才还满满的,竟瞬间盘光碗净了。我惊讶地看着宝儿,而宝儿起身独自回卧室去了。
妻子收起桌上的碗筷,端到厨房的洗碗槽里。她并没有马上打开水龙头冲洗,而是若有所思地呆立了一阵儿。我在背后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叹息声。我不知如何宽慰,无奈地退出了餐厅。我来到客厅,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听到卧室内宝儿欢快地读书声,我的心里瞬间洒满了阳光。我想进去看看她读书的样子,却突然听到屋内宝儿在和谁说话。我心里一阵惊恐,一把推开卧室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宝儿正依偎在妻子怀里。
我的头突然痛了起来,浓浓的睡意像浪潮一般向我袭来。我退回客厅,沙发角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在沙发的一头放着一卷棉被。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我的头痛欲裂。我的困意绵绵。我抱着棉被在沙发上刚一躺下便睡着了,睡梦中我仿佛听到了王主任念稿子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我头痛的更加厉害了,腿也更加酸麻了。可能是在沙发上睡觉,姿势不舒服的缘故。我从沙发上起来,卧室内的妻子和宝儿睡得正香。我不愿把她们吵醒,便悄无声息地穿戴好衣服出门上班去了。
可能是出门时间有点早,天空还没有大亮,街上也是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环卫工人在打扫着街道。我从她们身旁路过,她们都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来到办公室,包子正在办公桌前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四眼依然不在。我坐下,电脑桌面上依然是打开的《政府工作报告》。我的头很痛,左手轻轻敲打着脑壳。包子抬头问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我不置可否,因为我昨天着实睡了很长时间的觉,说是休息不够引起头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我问他四眼呢?他说可能和你一样,休息不够,还在休息吧。接着他又说你若没休息好,可以继续休息。我冲他摆摆手,抱起靠枕便趴在了办公桌上。头和腿在这个时候竟然酸痛的愈加厉害了,我迅速变换了个姿势,酸痛竟然瞬间减轻了许多。我一感到舒适,睡意便马上又席卷而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酸痛再次袭来。这真真切切的感受使我立刻苏醒了过来。我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漆黑,窗外一片漆黑,电脑也是一片漆黑。我借着窗外白色的月光,看清屋内空无一人。
此刻,我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我悲伤的无以复加。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门外,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再次刺痛了我的双眼。电梯正好停靠在五楼,我走进去按下一楼电梯,一楼按钮不出意外地熄灭了。我再次按下一楼电梯,我的身子开始缓缓下降。
我行走在漆黑无人的街上,如同鬼魅一般。我仿佛突然失去了力量,失去了前进的力量。我驻足原地、停步不前,可身边的树木、房屋自动向我的身后倒退起来,脚下的柏油路面像反向的跑步机似的,载着我向前走去。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我也停不下来,一旦有了开始,就必须走到结束为止。
我回到家门前,站在门外犹豫不决。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回去,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
我掏出钥匙,钥匙的齿纹在我眼前不断变化着。我不确定到底哪种齿纹才是打开家门的正确齿纹。最后,钥匙在齿纹的不断变化中突然消失不见了。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心里悔恨着自己弄丢了回去的钥匙。
这时,门内传来妻子和宝儿的欢声笑语。我用尽全力,拼命拍打着家门,“咚咚咚”的拍门声把整个楼道的声控灯全部点亮了,可是屋内仿佛听不到这巨大的拍门声,依旧欢声笑语着。我的脸上沾满了泪水,更大声地拍打着家门。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终于随着“砰砰砰”一声声的脆响,夹杂着电光摩擦出的火花,全部炸裂了。
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我的头痛欲裂。我的双腿酸麻。我已经不能支撑我的身体。我渐渐矮了下去。
我不敢拿出手机看时间,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我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时间指向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我泪流满面,面部表情在剧烈地抽搐着。终于,我哭了出来,像刚刚脱离母体的婴儿一样,哭声嘹亮悠远,一发而不可收拾。
李然!李然!
我抬起头来,看见王主任、包子和四眼正无比惊恐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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