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技校生!

作者: 渺渺独往来 | 来源:发表于2020-01-24 14:20 被阅读0次

    玲子没想到自己的英雄之举竟引发如此轩然大波,一时與论汹汹,被人肉起底,铺天盖地。这座城市现在是处于咬牙切齿状态,恨不得将她这只臭虫一巴掌拍死,再踩成稀巴烂,才扔进阴暗的下水道。

    因为她就像是拉在这个全国文明城市脸上的一坨鸟屎,或面前汤里一粒老鼠屎,总之都是排泄物,恶心死人又让人悲愤不已。尽管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她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悄悄流泪了。她想聚精会神狠狠地恼恨一下那个私自拍照并把视频上传到网络而哄动全城让她“扬名”的家伙,狗娘养的加乌龟王八蛋!不过这需要个安静的地方,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于是她只能把自己埋在宿舍肿胀的被子里,搜肠刮肚地找了一通理由,可大脑几乎缺氧了还是恨不起来,心里反而滋生一种未曾有过而又说不出的快感。

    为什么呢?没人告诉她,她自己好像也不想面对答案。

    寝室那扇斑驳的被漆成绿色的冰冷铁门紧闭着,露出说不出的孤独与落漠。玲子最后还是喘着粗气、小脸苍白地把自己发木的脑袋从黑暗被窝里一点点拔出来,然后将双手放在自己像受了惊的胸上,来回使劲揉搓了几下,却没了教室里那种烈士献身的感觉,反觉得有点可笑。她躺着鞋子也没脱,像一个皱缩的“大”字,盯着上方一片洇渍发黄的楼板,其实应该叫天花板才对。宿舍的天花板一直很单薄,像纸糊的,她一度担心甚至希望它哗啦啦坍塌下来,却始终没有。

    所以楼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比如此起彼伏打扑克的吆喝声、撒尿时急促而长的嗞嗞声、男女调情时放肆的呻吟声,都会一丝不落地从上面掉落下来,砸她一脸一身。她对这些不感兴趣,甚至很反感,只是后来也习惯了,习惯了就麻木了就听不见了。世上无论什么东西,一旦你习惯了,就觉得像它不存在了似的,自己便可以心安了。

    这所市重点技校就像一个圈。圈里的所有人对发生的一切都习惯性心安了,圈外的人似乎也因此心安了。

    然而天花板上一块显而易见的凸起斑点却让她始终无法释怀,就像烙在她心头。那块啤酒盖大小的斑渍,她曾努力确认过,觉得无论怎么看,它都像一口经过岁月洗礼而干枯的浓痰。它究竟是谁的、什么时候的杰作?当她睡不着时就经常琢磨,然而始终没有什么结果,这让她很苦恼,黑着眼圈像化烟熏妆,精神一度萎靡不振。

    美子说,玲子的脑子肯定进水了,早特么的应该去医院精神病科看看,她可以找二炮帮忙,二炮的爹是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玲子见过,一颗光秃秃大脑袋,金鱼眼。玲子知道美子与二炮关系不一般,到底怎样的不一般,她也不太清楚,毕竟没亲眼见过现场直播。其实美子与许多其他专业男同学的关系也都不一般,这是她后来耳朵里刮到的。美子就睡在自己的下铺;不过,她很少来睡,教室里也很少见到她的身影,然而令玲子不解的是,美子考试从未挂过科,门门过。

    玲子至今还清楚记得她初来乍到,把一堆乱七八糟东西放在上铺时,才发现下铺葛优躺着一个人,牛仔摩毛短裤,一脑袋短黄毛,薄而夸张的大红嘴唇,叼根细细的烟。

    “接着,”一根香烟递了过来,喉咙像在水泥地上摩擦过。

    “我不会,谢谢。”玲子连忙摇摇头。

    “接着!点上!”缓慢的语气透出不容商榷的冷气。玲子哆嗦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用打火机烧了半天才点着。

    她才懒懒地自我介绍,说她大名叫张美,美丽的美,别人都叫她美子,玲子吸了她的香烟,相当于纳了头名状,以后也可以这样叫她。以后有什么麻烦,玲子就报她美子的名号,说完然后便换个身姿不再理她。

    玲子是第一次抽烟。她小时见父亲抽烟就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因为她是女孩子,觉得就应这样。后来的她常想,以前母亲是不是也是躲父亲抽烟才拋下她离家远去且不复返的呢?她被香烟的苦涩呛得流了泪,只是低头看到美子胸前的飞机场,心头不由升起一抹自豪感。她试着又深吸了一口,忍住了慢慢吐出,似乎没有了刚才的苦涩。

    她觉得自己笑了。

    从此,美子走进她的生命,拽着她在青春飞扬的崎岖道路上超速狂奔,一路尖叫。玲子有时也弄不清自己是在跑,还是在爬。但她似乎找到了解除自己长久以来孤独的良药,五光十色的大门一下子打开了,让她目不暇接。

    于是她开始抽烟喝酒,开始逃课逛街,开始满嘴生殖器官,开始……只是狂欢零落之后,有时一个人坐在镜前,擦亮镜子,看着里面的那个时尚、怪异的女孩,她自己都感到诧异,那是自己吗?她自己也有些困惑了。扬起手给自己一耳光,除了嘴里有股咸腥味,似乎没多少疼痛感。

    她起身一拳朝镜子挥去,碎裂声响起,冲击她的心底……

    玲子学的是三年制护理专业,三年后就有机会成为人们口中的白衣天使,救死扶伤,听起来非常神圣。只是现在每年医学本科毕业生简直比地上蚂蚁还要多,各大医院招聘的硬件之一就是本科文凭。二炮自然不用为工作发愁,他有大台———一个有本事的爹。

    美子工不工作好像无所谓,她家境优渥,时刻准备着辍学接班。其他人呢?于是一干人等短期迷茫后不愿等死,便纷纷嚷着走门路换专业,甚至去其它技校。虽说其他专业的就业形势也不容乐观,但也比干护理的容易得多。

    玲子没想过换,倒不是说她有多少喜欢这个专业,她觉得穿上白大褂挺好看,而且她觉得自己换与不换没什么区别;父亲有新家庭了,会为她而奔走吗?她害怕的是一个人面对的孤独,于是求同学们不要离开。

    “不走也可以,那看你够不够真诚啦?”有男同学一脸坏笑。

    “什么意思?”她不解。

    “什么意思,不明白?比如我们都喜欢吃个豆腐啦,比如是你骄傲的什么…”二炮话说一半,混浊的大眼珠子盯着她高耸、起伏的胸脯。

    玲子顿时明白了,她知道班内男生有一直讨论她的罩杯大小,她也一直以此为傲,更加高高挺起。低头沉思片刻后她猛然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两个乳房像两只展翅的白鸽扑棱棱出了窝。所有的人一下子怔住了,片刻沉默后是自觉排成队一个个走到她身旁,笑嘻嘻地伸出手去……

    那一刻,玲子觉得自己像个电视上走上刑场的烈士,后来想想又不像。

    玲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拢了拢凌乱的头发,来到窗前,已经推不开锈住了。放眼向外望去,几幢红色的哥特式建筑刺入青色天空,刺入她的沉重的眼帘,那是本市的唯一一所的省重点高中。对了,它曾是她瑰丽的梦想,她曾端端正正写在自己笔记本的扉页上,镶上花边!然而自母亲离开后,一切都变了……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她发现哭不出来,泪腺像被堵塞了。空荡荡的宿舍像一个棺材,特别憋闷,于是她快步走了出去。

    现在她坐在操场高高的观礼台阶上,把校服垫在屁股下。衣服并不比台阶干净多少,她都忘记了上次洗它是啥时候的事了。现在她托着下巴像木雕似的坐在那里。偌大的操场上,空空荡荡,荒草凄凄,两头几个破篮球架吊儿郎当地立着,无人问津。这里的男生们把精力都用在游戏与女生身上,实在没有多余的在操场上任意挥洒了,不值。

    结果会如何?玲子早想过了,不久学校的一纸敲红章的处分将会证明她的推测,两个黑体字:退学。然而令人恶心的是,按学校规定,为了孩子今后健康成长,还要通知家长来校交流共同教育。

    人都特么的给退学了,还教育个锤子!关键是他会来吗?

    她操起主席台上一把椅子从上面用力扔了下去。椅子在台阶上不停地翻滚,落到地面碎裂一地。看着椅子七零八落的尸骸,她觉得那分明就是将来的自己。

    她想抽烟了,摸遍全身,却只有一个瘪了的烟盒,空洞洞地与她对视。

    刚才她终于终于看清了天花板上的那个斑点,伸手触摸到了,那根本不是污渍,而是一只干燥的蜗牛,一直静静地在上面守着她!

    她现在哭了,嚎啕大哭,第一次哭得这样酣畅淋漓。

    一个人悄然坐在她身边。

    “囡囡,爸爸来了,爸爸对不起你!”一个沧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个有力的胳膊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只是文笔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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