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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酒吧里

北京航天局位于地下二十五层的单身公寓采用了仿自然光照明，对此王曼农并不陌生，普罗米修斯的时代，他们就是这样采光的，只不过现在很多航天技术都民用化了。窗子外是垂直地铁的轨道，灯火通明，幸而不吵，拉上窗帘也什么都看不到了。侧面坐地下巴士出去的话，会到达一个很大的商业中心。熊道给王曼农解释，“晚上没事我带你去看看，熟悉一下当今的生活节奏。”

王曼农笑着说，“看着有点头晕呢！”

“那是肯定的，十年之内的技术发展加速度很快，特别是火种行动成功后的这十年，前辈的团队带回来的技术福利无限，不过我估计接下来将会有一个缓和期，如果照这种势头发展的话，我恐怕经济会撑不住几年了。不少在太空里失踪又寻找回来的人，需要一点心理干预才能面对当今的这一切。”

“我也需要一点心理干预”，王曼农说。

 “这个自然，局里都配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接你一起出去吃饭。”

晚上六点的时候，熊道果然准时来敲门。走到外面大街上，王曼农发现，所有人不是在低头玩手机，就是在看什么电子屏幕，反正大家都很忙。身上的服装是五花八门各自不同，有的人衣服干脆就是屏幕，滚动播放着广告或者其他东西，类似老早以前的屏幕保护系统之类的。人很多，挤来挤去的，熊道怕把王曼农挤丢了，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在北京这样一个极具繁华的大都市，所有的景象都和古老的欧洲不同，王曼农深切地感觉自己好像行走在当年的科幻电影里，一切都是很新鲜的。

吃的饭倒是很合王曼农的心意，在太空除了土豆就是能量棒，能吃顿热乎的就感谢上帝了。熊道带她进了一个自己比较熟悉的餐馆，很热情地介绍各种菜式和小吃，选择太多，眼花缭乱，王曼农最后说，“你做主吧，我看都好”。

客人吃得津津有味，主人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对方的吃相，感到身心愉悦。熊道说，“我喜欢胃口好的女孩子，太多女孩子都说怕胖，这不吃那不吃，非常让人扫兴。”

王曼农回答，“那就发配她们到太空服役一年，只配发能量棒吃，很快这毛病就改了。”

熊道哈哈大笑。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对不起，接个电话。喂，你小子，哪儿呢？……我们都吃过了，不等你了……哦，行，那好吧，一会儿见！”

王曼农见状问，“你有事？”

“没，我有个朋友叫丁云路，他是研究脑科学的，现在主要做脑潜能开发。前辈那个年代我们都是用大脑硬盘和大脑接口的，现在因为副作用太多，全部拆除了，脑潜能开发代替了这些。想叫他来，给你做做初级的普及，免得到时候有点不知所措。”熊道耐心地解释，“本来想叫他一起吃个饭的，结果他小子一天就穷忙，我约了他一会儿在隔壁的水晶宫酒吧见。”

这是一个装修成海底世界的酒吧，硕大的海鱼在顾客的脑袋顶上游来游去，整个酒吧闪着深蓝色的暗光，显得神秘而气派。每个人都穿着闪闪发光的衣服走来走去，有自然人，也有生化人。熊道带着王曼农直接走到吧台边，调酒师额头的印记表示出他是一位生化人。看到他的到来，调酒师后面走出一个自然人，他是这里的老板，和熊道很熟。

“Hi，弗朗索瓦，今天生意好啊？”熊道很自然地打招呼，“给我来一杯随便，给这位小姐嘛……”他探询地看看对方，但是王曼农正在四处张望，顾不上回应，“给这位小姐来一杯星月齐辉”，他对王曼农说，“这样比较适合你的身份。”

老板上下打量了王曼农几眼，说，“这位小姐新来的？没见过！”

“我的新同事！今天才来报到的。”

“熊副，别怪我没提醒你，办公室恋情搞不得！”弗朗索瓦笑眯眯地调侃，他四十五六岁，圆脸，络腮胡，看上去憨厚中带着狡猾。王曼农两道黑黑的眉毛揪了起来，这谁这么说话，找死呢！

“别瞎说，王小姐是我的新同事，我只是带她来熟悉熟悉环境。云路还没来？”

“云路，嘿嘿，他忙，一天到晚，瞎忙！”

“弗朗索瓦，我听见了，你说我坏话。”一个活泼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王曼农循声回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像见到了鬼魂，这，这是丁峻来了吗？那体态，那脸型，和当年的指令长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表情，丁峻是很严肃和静默的。

弗朗索瓦给丁云路倒了一杯酒，又说笑了几句，去招呼别的客人。丁云路坐在王曼农身边，很自来熟地端起一杯酒，“你好王小姐，我叫丁云路，很高兴认识你。”熊道瞪着他说，“要叫前辈！”

“前辈！”丁云路马上配合地改口，“真的是前辈，我听道道说，你以前和我哥是搭档。”

“你哥？”王曼农不解地问，“是哪位？”

“丁峻，听说过吗？是我大爷的独生子，我的堂兄！”丁云路喝了一口酒，随意地说。

当然听说过，这世界还真小，王曼农开始打量丁云路，“难怪吓我一跳，你和他长得真象，除了……”

“眼睛。”丁云路笑眯眯地回答，“我们老丁家男性全是眯缝眼，到了我哥那里，眼睛像我大妈，我妹妹潘素，眼睛像我妈，我们这一辈他俩都是大眼睛！前辈你和我哥很熟吗？”

王曼农心里暗暗叹口气，我和他何止很熟，简直是太熟悉了，她点点头，“我们当时是一个组的，他是指令长。他现在在哪里啊？我们组的队员回来都见过了，就除了他！”

丁云路耸耸肩，“我也不知道。道道常说我们老丁家祖坟冒青烟了，出来这么一个人物光宗耀祖，我哥在军队晋升了，现在大概在某个不知名的边陲小镇带兵训练呢！”

“噢！”王曼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甜甜的，带点酸，喝下去才觉察出酒精的苦涩味道，像极了她和他的第一个吻。

熊道觉得这事情变得有点怪啊，在疗养院的时候王曼农还是热情和健谈的，让他坚信如果有人问，她一定毫无保留地竹筒倒豆子，把当年的情形一五一十全扒拉出来。可是小半年不见，怎么就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沉重而寡言了，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你哥，什么时候回来？”半晌，王曼农好似不经意地问，但她马上说，“这酒真好喝，再来一杯行吗？”

“换个别的吧！”熊道推荐了“浓情夏威夷”，上下很多层，颜色依次从深红过渡到浅橙色，王曼农夸道，“真漂亮，舍不得喝了都。”这酒有点偏甜，但是甜里面暗藏杀机！

“具体我可不知道，”丁云路笑了，露出一嘴整齐好看的白牙，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我不是他们编制内，不好打听这些。前辈，有没有当年的八卦事件爆料？关于我哥的，他那人嘴巴比蛤蜊还紧，想打听点事都打听不到，偏我们全家都好奇得要死。”

“你想知道什么？”王曼农回头问熊道，“还有别的口味吗？”

熊道帮她要了“地久天长”。这个酒入口绵软，但是后劲很足，王曼农觉得脑袋有点飘飘的晕起来了。“前辈，今天还没上班，从明天开始，每日饮酒要控制量了啊。”熊道提醒她。

“好，知道。”王曼农顺从地点点头，又转向丁云路，“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嗯，我哥在船上有没有女朋友，哈哈哈哈，这个不属于保密事件吧！”丁云路被熊道看了一眼，对方心里在想，你丫的就问不出正经事。

“嗯……”王曼农感到自己脑子有点糊了，这算有呢还是没有呢，于是她干脆地回答，“你怎么不问他自己啊？”

“嗨，全家老小都好奇呢，人家嘴紧啊！我估摸着是不是已经牺牲了？那姑娘是中国人吗？”丁云路继续节操无下限，恬着脸问。

“不是……”王曼农有点犹豫自己到底是不是呢，最终回答了不是，“不过的确没法在一起了。”她叹了口气说，把杯子一饮而尽。

“哦！不在一起了也好啊。上次我听那谁，谁，就是李准尉的爸爸说，现在军队里高级军官离婚了好多人，都是娶外籍老婆的，现在审查也严，婚嫁外籍配偶，直接影响晋升！”

他语音未落，王曼农啪地一声把杯子砸在吧台上，“这个不好喝，换一个！”她直眉瞪眼地嚷嚷。

再喝下去要出人命了，熊道感觉出王曼农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可是又不能确定。“云路，找你来本来是要你解释一下你的专业给前辈听，打消她大脑开发的顾虑，你扯家长里短干吗呢？”

“冤枉！前辈要问，我们做晚辈的能不说吗？再说前辈是我哥的老战友，又是一个组的搭档，我们全家都关心的事儿问问不是很正常么？是不是前辈？”

“那当然了”，王曼农乜着眼睛说，“你哥那个人有时候挺混蛋的，入组的时候横竖看我不顺眼，给我挑了好多岔子，他又挑剔又小气又没幽默感，打一辈子光棍那就对了，谁没事会嫁给他受那个气啊。”

丁云路哈哈大笑，“真的呀？那我哥真是，太不应该了，原来他还会给看不惯的手下穿小鞋啊！”

王曼农抚着胸口，“好难受，想吐！”

熊道赶紧扶着她，“我送你回去吧，云路，对不住了，我先送前辈回宿舍，回头咱们再约。”

“你一人行么？我看前辈这样很快就要吐疙瘩汤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吧？”丁云路很热情地自我推荐。

“不用，你帮我在门口挡一辆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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