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复到了时间都是自己的,令人沮丧又无比轻松与快活的日子。
从凉风习习,穿越河畔,到落英缤纷幻影水中,从雨淅淅沥沥,洗刷琉璃疏瓦,到偶隅抒写人杰地灵,青石板书沧桑,水上色泛浆影,千江有水千江月,船至桥头方直行。在城市的边缘与被边缘,于川流不息陌路闹声声,逆水行舟苍茫了点睛之笔。所有的尝试,都为面纱之下的触摸。自行车成了灵动的云朵,搭载着她在水乡飞翔,品读字里行间带来的孤独,深刻地迷思。双臂舒展,一探虚实,如久旱逢甘霖,感受城市之清奇于灵魂的触碰。
墨城的图书馆对公众全面放开,实行一卡通制度,阅览卡与银行卡合二为一,各种文化层次的读者,无论地位高低,无论财富贫贱,谈笑有鸿儒,往来皆白丁。读者们从城市的四面八方云涌,只要入馆,你就是一位读者,是一位无等级次第的公民。鱼贯而入,这座园林式建筑以广博的心胸,广纳了每一个清晨的所有,明媚的,悲伤的,坚强的,柔软的。
到了吃饭时间,步出底楼大厅,顺着辅街前行四五十米,就到了主干道街边的小饭馆。小饭馆是一个独立的平层建筑,砌成灰瓦白墙,主打特色面食小吃,加上米饭时蔬小炒、汤粉面。木苏苏通常选择的是菜肉大馄饨,菜肉是芥兰肉,绿芥兰杆儿剁成圆筒颗粒,一口咬下,清香扑鼻,放下这个咬过的,碗里的汤水就浮起几点清油花儿,一口热汤下肚,咸中清甜。在咬着馄饨的当口,她习惯地环顾着四周,店里生意总是很好,朝气蓬勃的,年轻的面庞,就是最有面子的名片。他们四落座着,柔声细语,对视的眸子,亮晶晶的,心火鲜活。如果这一天木苏苏阅读下来,心情比较好,她通常晚上也在这里用餐,这时就叫上一份卷饼,卷饼卷了炒土豆丝,被拦腰一截搁在盘子里,这样看上去就产生一种错觉:这是两个卷饼!木苏苏本身是极其排斥这种没有任何味道的面食,妙就妙在炒土豆丝的口味儿,切成细丝,却不知糅合了什么调料,总之散发着浓郁的土豆辛香,土豆丝有时还混合胡萝卜丝、青椒丝,红红黄黄绿绿,口感脆脆的,沙沙的,鲜美的,这时,面饼的清淡无味反而就是恰到好处的。吃着卷饼,喝着小米粥或黑米粥,日落星辰,这一天就这样行将结束了。沿着主干道一路骑行,路过步行街口,前方塔寺灯火通明,炯炯矗立于黑夜,如果你的心中孱孱着这点微光,它存在,或不存在,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种月夜,有时候步入深处,十点,十一点,十一点多,你还能安之若素,打着车铃,经由塔寺,拐入一街九曲的殡葬用品一条街,黑夜的呢喃间或跳出来,临街的窗棂投射出橘黄色的倒影,活着的气息历历,风尘静好,路人的气息也就始终平和着,脑海里又如一幕幕电影如河流轻缓,有些很微妙的,间隙中的遐想,细微到出了那条明暗交织,气氛完全可以被假想着,演绎成暗夜惊魂的街,拐上桥面后,就淡去了,不留一丝痕迹地!这时,视野就开阔起来,月色清朗,桥两面的河涌仿若被蓝黑色玻璃罩所笼,深深浅浅的颜色交错着挣扎,河面又若水汽蒸腾起,舞者袅娜,舞台斑驳的,细碎的银光跳跃着扎入眼睛。
时光改变态度,记录着流失的梦的小饭馆安何在?而这样的情怀,这样的夜色,永远逝去,再也不会重现了。
木苏苏这时在网络上看见一条收金箔画的信息,对方教授制作,并承诺对成品择优购买。金箔画是什么?墨城蚕商业发达,以丝绸著称于世,金箔画和丝绣一样,成为工艺特色标志之一。比如丝绣大熊猫,直至整张绷布镶嵌进水晶、树脂、玻璃等等透明材质,配上座架,才算完成,而金箔画大熊猫,熊猫仍然憨态可掬,它的轮廓用金箔细条勾勒出,在轮廓内逐一填满专属颜料进行上色,最后镶嵌入镜框得以完成。简单的造型,重复做,就变成了专有名词;复杂的造型,就不在此处描述之列了。终归,在各个小工艺品出售点成为“到此一游”的留念佳品。金箔画和丝绣同样地拥有稳定的市场,所以,收购方连学费都不要,只收取颜料费,您也大可理解为,此处招聘廉价的手工艺品学徒。
打了电话过去,是有这么一回事。“你可以先过来看看。”对方是这么说的。
木苏苏就骑着车出发了。
还是那条主干道,右转,路过另一条遥相呼应的步行街,沿着白色的修长外墙飞掠,这是木苏苏第一次经过城市的这些地方,这才知道城市还有一个园林叫做留园,在这么一个看起来并不喧闹的地儿,梧桐筛影,漫长地延绵,深远幽思,路漫漫其修远兮。朝街对面望去,民居平淡,三两分旧败,上午的,还淡薄的阳光下,居民端一把竹椅坐街边,手执蒲扇,三三两两集聚,或数十米外错开。她就一路好奇地四处打量,一路又根据脑海里的地图找寻下一个站点,瞅见街边中年大叔,便去问路。也许问到了,也许恰逢冷面来袭,就增加了对本地人的矜贵的一些体验。终于,穿过一条长长的,宽阔的桥,来到偏远的目的地,一个粉色系,多层建筑群。
“我是来看金箔画的。”木苏苏按响了单元监控门旁的门铃,对答道。
年轻是什么?是你无所畏惧,或者说没有读透什么叫做畏惧。那个年代,互联网还未有全面普及,是少了不少魑魅魍魉,你去到一个偏远的郊区,孤身,骑行了至少两个小时以上,这路走到后面,就完完全全到了建筑与建筑间错来了五十米,一百米之上这样的偏僻劲儿。可是,你就是兴致勃勃。
对方开了门。木苏苏自楼梯上了二楼。
“你好,你好。”一打照面,两人互相寒暄着。
老板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也不乡土,但也不洋派,沾点艺术的范儿,是个生意人。
木苏苏内心存在防范的芥蒂,却也极其好奇这里的运作流程。
这是一套三房的商品房,一个较大的房间内八九个男男女女围一长椭圆桌子而坐,低着头,人手一个金箔画制作器具,正紧张地,忙碌地给箍了高低胖瘦的轮廓的金箔画面上色,一眼扫过,不成形的大熊猫图案占了主流,桌子中央,摆放着各色颜料的玻璃瓶子,瓶子就一个口香糖瓶子那么大。
“你先看看,这些人正在学。”老板介绍说,并不极力教唆木苏苏去买那一大堆颜料。
她就四处转悠开来,另一间房的墙面挂着成型的金箔画,花鸟鱼虫人偶,也许是百八十块钱的价格,桌面层叠的就是些三十,还还价二十的货色了。
这时一对男女抱着一堆金箔画,出现在门口。老板迎上去,
“这是我哥哥。”穿着棉布裙,中长发,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介绍说,“老师你看看我这些做好的金箔画。”
原来是一个已出师的学生来交产品,自然她哥哥就是来帮忙卖劳动力的了,毕竟这两摞也有十几个镜框。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这个⋯⋯”老板一个一个拿起来快速浏览,他迟疑了一会儿,“这个这里你看,”他指着某处,大约是有瑕疵的地方,那两人就凑过脸去看。
木苏苏就吁了口气,原来这里的确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作坊。
“我要再考虑看看。”木苏苏离开时是这么答复的,发布广告的男子就客客气气道别。
她就原路返回了,偶有遐思。返回到那条大桥时,午后的天色仍然清朗,干燥到薄尘轻轻飞扬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浅浅如十二度灰。
那么,令人心驰神往的丝绣学习也是这样了吧!对于志趣者,并不能说这是一条险途,却可以成就有心人天不负。
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一个月。某天,接到夏兰的电话,很简短,“我辞职了。”
木苏苏并不觉奇怪,就邀夏兰过来散散心。也的确是散散心,刻意到一个景点都没去。两个老伙计竟然重逢在墨城。
即将跨入十月的墨城,如满街落叶翻飞,翻飞在一个平常的下午,白墙灰瓦立于泾渭分明的枝桠旁,枝桠撑起干净的天空。风浪涌起,飞扑,止步于过往行人的步履。匆匆,他们止步于在街的末端,在喧嚣中的探访,终于背影仓促,猫着身子钻进某家食肆的门。苏苏和夏兰骑着车出现在这条长街,她俩也进了某一家食肆的门。
就是一家本地馆子,俩人在落地窗前落座,透过落地窗,看长街风过风往。吃着家常菜,俩人就一路走来畅所欲言,痛痛快快。馆子里生意还不错,一拨人离开,另一拨人又入来,此处邻近墨城大学,客人们喧闹着找寻空位,特定的风貌言行使整个馆子散发出浓郁的学生气。
两人行将买单离去,木苏苏转头探寻着服务员的身影,就瞄见身后地形较高的座次,一对青年男女朝向她俩,同向入座,打扮倒也斯文,没有丝毫乡土的气息,墨城大学的学生,木苏苏第一次入校园的印象就是朴素,非常朴素,浑身写满治学修身。此刻,这两人就难免不令人多看几眼,面相并无学生气,俩人的座次关系又着实令人好奇着揣测。他们就神色冷冽,直直地,不带有一丝温情地,注视着她。
一幕似曾相识,又迥异着陌生的场景——
没有缘由,木苏苏心里暗暗动了一下,几分狐疑迅猛涌起,又觉自己多疑,不禁暗暗就啐了一口。
同住的吴小姐还是谈恋爱了,小俩口的感情突飞猛进,很快就要谈婚论嫁。墨城,渐渐地,也没有什么原因地,就失去了对木苏苏的诱惑力。是时候离开了。
回到江城找房子。经济上的压力,以及为数不多的朋友,包括祁壮阔,都住在新区,木苏苏就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群租房。
这是一个地段并不偏僻的高尚住宅小区,位于交通要道侧,二三十分钟公交车就能够驶入金融中心,木苏苏在某个清晨从墨城乘坐动车组出发,一路地铁转公交车,很快就在中午时分抵达正门了。
“我来接你。”二房东得知她并未从侧门进去,而是在较远的正门,这么说。
过了一会儿,一个骑着近乎全新,看上去还挺豪华的电瓶车的微胖哥哥出现在正门,木苏苏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来了一个豪华的电瓶车。
她就跨上了电瓶车后座,一路飞掠。
小区内花草树木维护得茂盛葱郁,一湖碧波荡漾,将小区一分为二,一桥闭花羞月,款款移步南北,楼群明快着鲜黄,又逢碧玉点缀,日光曼妙,漂亮得令人心旌摇荡。
入了套房内,一个带着小宝宝的年轻女子朝木苏苏笑了一笑。
这里也许由三房的毛坯房分割,但洗手间空间够大,装潢得也光洁,上方悬挂着一个全新的,庞大的电热水器。主人房就由这个胖哥哥带着妻子与小宝宝入住,待租的两间房应由一个次卧间隔开,小到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再走出去就是阳台的一半,自阳台远望,楼与楼间间距很宽,视觉开阔。
“这两间房现在都空出来。我老婆在家里带小孩,另外两间房,一间我妹和一个女孩子,另一间的男孩子做外贸,白天我们上班他睡觉,晚上我们睡觉他上班。”胖哥哥很平和地告诉木苏苏,也没有问她太多。
木苏苏其实这时已经决定可以住下来了,首先,他出了一部新电瓶车来接她;其次,客厅目前支了一支做饭的电磁炉,周围环境黑乎乎,但是主人房相当整洁,洗手间采光和清洁度都够好!并没有从前的那种龌龊的记忆重现!最重要的是,二手房东自己也住家,大约不会让从前的那些露水野鸳鸯在眼皮底下快活与苟且。
“我现在去柜员机取钱。”苏苏这么说。
二手房东脸上掠过一点点失望,毕竟人这一走,交易能不能做成就是一个未知数。
苏苏就依言去找柜员机。其实她已经答应他,要住下来,
一场史上从未遇到过的瓢泼暴雨突从天降,雨大到轰轰然拍击地面,水花高高溅起,雨水一浪吞噬一浪,完全覆没了雨伞,伞下的木苏苏被雨势,与高涨的积水所惊骇,艰难地跋涉在深水中!
多年后回忆起来,木苏苏突然察觉,如果冥冥中有天意,那么,这就是不祥之兆的预演。
写点题外话。对啊,影帝梁朝伟写过《我是路人甲》的影评,《听见流星的声音》,好评如潮,木苏苏承认是第二遍,一直看到倒数段落,才看懂作者想说什么——
你去到一个地方,和这个地方有没有你等待的人,是两回事。听见流星的声音,好像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你看见了花前月下,花好月圆,但你忘记了月有阴晴圆缺,人世间有悲欢离合;你迷醉于人间芳菲四月天,不知道七月流火,八月授衣。木苏苏承认是因为翻卷了一条街的落叶的画面感有些雕刻记忆,事实上十月墨城的长街,真会有这么多梧桐的落叶吗。如鲠在喉。
你总是要把题目求解正确,才能毕业,才能拿到入场券,才能取得好座次。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一座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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