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的那位警车司机,纯粹是个小混混,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有一天酒喝多了,开了警车,拉了警笛,开了警灯在街上呼啸而过,被镇长看到了,镇长回头打电话给所长,说你那什么司机,素质如此之差,赶紧换人。所长和镇长的关系不是单纯的上下级,但互相仰仗,真的完全把镇长得罪了,镇长铁下心跑去公安局要换人,大家就都难做了,镇长和局长是平级的,谁的能量大,就看个人发挥了。
我到了派出所报道时,所长和大家都很开心,不是我很受欢迎,是警车放在那里没人开,实在不方便,这回好了,都可以出门办事了。所长一开心说,林干事,上县城给李干事买警服,东西配齐。我一听就晕了,警服是可以买的啊?
到了县城公安局边上,有一铺面,叫保安公司,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警械警服,林干事很友善,后期我们相处极好,说有什么需要,不客气,我当时就蒙了,咋客气,我哪知道要配啥东西,买的警服和正式干警的警服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很多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天生的对大盖帽害怕,于是便有了很多酷吏鱼肉的故事。
发了警服,我嫌弃不是正式的,不爱穿,后来所长说了我几次,说开警车一定要我穿,没法子,其实我本人腰长腿短,警服能掩盖缺陷,穿出来效果还是可以的,那时候不知道还有个叫制服控的玩意儿。
刚到办公室,筛子就送给我一副手铐,嘴里歪叼着根烟,笑着给我说,你发的手铐不好用,我这个轻,送给你,好用。我说咋用?筛子一脸严肃,看谁不顺眼,就铐他。然后又拿了我的警棍试了试,这个可以,合适。
我以为我就是专门开车的,送人接人而已,但是所长说我们人手不够,你也帮下大伙啊,我就愉快的答应了,帮忙嘛,肯定可以的,要是我知道需要我帮忙的内容,恐怕就没能那么轻松了。
报到过了,给所长说声准备回家去趟,收拾点换洗衣服。所长说,小李吃了饭再走,食堂里缺什么自己添置,我应了一声,没注意旁边筛子喜形于色,兄弟,沾你的光了,我也在食堂吃了,原来所长对我的厚爱,食堂不是每一个人都随时可以用的。
回家要做中巴车,两块钱的车程,刚上车碰到交警队里一位初中同学,寒暄几句,一道上车。我掏出钱包,被我同学阻止了,我以为他和我客气,抬头一看,他冷眼一扫,售票的中年妇女讪讪的收回去要卖票的手。我同学司空见惯,满不在乎的和我攀谈,你怎么不穿警服啊?
我说刚发,没洗呢。
同学敲了二郎腿悠然自得,你穿了,他们就不敢让你买票了。
我特别不自在。
我每次坐中巴都会主动买票,即使我穿了警服,这样做无非是自己的家庭教育让我不要占人便宜,自己内心也觉得没必要,中巴车风里来雨里去,辛苦营生。后期我开警车也比较少坐车,有什么事自己开警车去干,也没人管。
大概半年后,我有一次警车坏了,坐车回家,车上想着心事,没主动买票,结果被中年售票男卖票的手伸到胸前,我当时居然很生气,心里想胆子不小,敢主动叫我买票。我当时还瞪了他一眼,心里想着马上让我那交警队同学在前面收拾这辆中巴车。
你看,这就是权力对人的腐蚀,我知道只要我告诉我同学这辆车的车牌,我同学就会在路口等着这辆车,然后会发现车灯不全亮,喇叭不是特别响,九十年代的中巴车营运的,损耗厉害,这些毛病始终存在,这位司机就会收到罚单,他要是自叹倒霉,认真交钱,同学就会教训他有点眼力劲,早上那穿警服的人票钱你也收?这人脾气不好想反抗的话,估计就是扣车,再找人花大价钱请有头有脸的人出面,花酒席钱提车。小镇的江湖就是这样的。每天都有两块钱车票的故事。
我没有那么做,当时是认为没必要,我知道要是同派出所的人说,他们就会嘲笑我并像个猴子一样窜出去替我收拾不长眼力的人。但我深刻认识到权力对人腐蚀是无处不在的,那是后来读了吴思的《潜规则》。前朝发生案子,县官问怎么破案,老吏说抓人来审,案破不破无所谓,普通老百姓哪里能在县官的牢里耗得起,田还能不种。所以只能打点老吏。
几千年来,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过是芝麻换了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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